文/外匯局廣西壯族自治區分局課題組 編輯/靖立坤
當前,我國正處于產業結構調整期,應順應國際產業轉移規律,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變被動適應為主動融入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
工業革命以來,世界共經歷了五次大規模的產業轉移浪潮。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全球進入第五次國際產業轉移浪潮,呈現以中國為中心、中高端制造業和中低端制造業分流同步轉出的趨勢特點,對我國產生了深遠影響。當前我國正處于產業結構調整期,應積極融入和應對新一輪產業轉移大趨勢,實現產業轉型升級。
從轉移路徑來看,與以往四次均從發達國家/地區向欠發達國家/地區轉移的單向路徑有所不同,新一輪國際產業轉移呈現以中國為中心、同時向發達國家/地區以及欠發達國家/地區的“雙線轉移”趨勢。一方面,中高端制造業從中國回流歐美等發達國家和地區;另一方面,勞動密集型等中低端制造業向南亞、東南亞等成本更低的國家或區域轉移。
從我國看,2009年以來,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持續較快增長,直至2016年達到最高值后才呈現理性回歸態勢;而實際利用外資則呈現平緩增長態勢(見圖1)。2014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首次超過同期實際利用外資額,成為資本凈輸出國。

圖1 2009—2019年我國雙向直接投資趨勢
從世界主要國家看,美國、印度、印度尼西亞、越南等國家外資流入增長明顯,成為國際產業轉移的重點區域。其中,美國自2010年以來實際外商直接投資總體平穩,并自2015年至今呈持續增長態勢(見圖2)。

圖2 2009年以來美國實際外商直接投資走勢(單位:萬美元)
印度、印度尼西亞、泰國的實際外商直接投資2012年之后總體均呈增長態勢(見圖3),其中印度尼西亞和泰國均在2013年創下最高點,而印度則在2017年創下近年來利用外資的最高水平。
從轉移內容看,與雙線轉移路徑相對應,本輪產業國際轉移中高端制造業和中低端制造業出現分流,并呈現同步轉出態勢。
一是中高端制造業向發達國家回流。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歐美發達國家先后啟動“再工業化”進程,積極吸引本國制造企業回流,并大力發展高端制造業。以美國為例,2009年以來,出臺了《重振美國制造業框架》等多項政策,大力促進制造業回流發展,取得了一定效果。數據顯示,回流美國的企業從2010年的16家增至2014年的300多家,且呈逐漸增多趨勢;2010年2月至2016年4月,回流美國的企業和外國在美國投資企業創造的新工作崗位達24.9萬個,其中60%是從中國回流企業創造的;2018年,美國新增制造業崗位28.4萬個,是1997年以來增幅最大的一年。
二是中低端制造業向成本更低的國家和地區轉移。近年來,我國經濟持續高速發展告一段落,要素價格不斷上漲,資源環境約束矛盾日益突出,人口紅利漸趨消失,產業結構調整升級成為必然。與此同時,南亞的印度以及東南亞的越南、柬埔寨、印尼、老撾等國家經濟崛起,在勞動力資源、原材料和土地等要素價格上的優勢以及優惠政策都更加突出。跨國公司為繼續獲取低成本紅利,紛紛調整在全球的產業布局,或直接到南亞、東南亞國家投資,或將原在我國投資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向這些國家轉移。中美貿易摩擦爆發后,國內勞動密集型、以出口或代工為主的企業為規避貿易壁壘,加快了向外轉移的速度。據越南計劃與投資部外國投資局統計,2019年,越南外國直接投資到位資金約203.8億美元,同比增長6.7%,創歷史最高水平。其中,從中國投資的資金,是2018年同期的1.65倍。
一是中高端制造業回流歐美發達國家的動因。首先,綜合成本的變化是首要因素。發達國家重振制造業戰略的實施,推動跨國公司重新衡量制造業的綜合成本。盡管其制造業的部分綜合成本較發展中國家仍偏高,但在能源、物流、制度性交易等方面的成本優勢仍存,在高端制造環節競爭力更為明顯,且發達國家自身的產業配套能力、對供應鏈的規范管理、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更適應高端制造的需求,從而導致部分制造業企業回流。其次,追求更高的技術效率以及靠近消費市場也是回流的重要驅動力量。據聯合國工發組織的報告,在美國制造業企業回流的典型案例中,部分企業從中國撤資是因為美國提供了更好的減稅政策以及更高效率的生產線;部分企業則是為了產品更加靠近市場,可及時對市場需求變化做出反應。

圖3:2009年以來印度、印尼、泰國三國實際外商直接投資走勢(單位:萬美元)
二是中低端制造業向東南亞轉移的動因。東南亞國家作為本輪承接中低端制造業轉移的主要地區,在勞動力、稅收、關稅方面具有比較優勢。首先,勞動力資源豐富且低廉。目前,越南、柬埔寨、緬甸等東南亞國家的勞動力資源較為豐富,勞動力價格較中國低廉。如越南總人口超過9000萬,適齡勞動力近6000萬人,2018年法定最低月工資175美元。而我國深圳的同期法定最低月工資折合320美元,廣西2018年最低工資約合243美元。其次,提供了更具吸引力的外資優惠政策。東南亞國家在承接產業轉移中均采取積極的政策措施,如通過稅收優惠政策等來吸引國外投資。如越南企業所得稅基準稅率20%,對于外商投資的高新技術產業可長期適用10%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并從盈利之時起享受“四免九減半”的優惠政策。第三,關稅成本低,可規避貿易壁壘。目前東盟主要出口方集中在歐、美、日、韓等發達國家與地區,在中美貿易摩擦之下,東盟國家關稅優勢更加凸顯。東盟國家出口更容易對接歐美市場,企業供銷網絡展開更為自由。如果越南《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CPTPP)、《越南-歐盟自貿協定》和《越南-歐盟投資保護協定》正式生效,將更有利于當地企業開拓歐美市場。
從轉移方式看,除了以往的單一項目、單一企業的轉移外,新一輪產業轉移還呈現出以龍頭企業和大企業為先行核心,帶動供應鏈上中下游企業的抱團式轉移,以便在轉移后能繼續形成新的產業集群。
一是鏈條式。如國內紡織成衣制造龍頭魯泰A、申洲國際以及襪類龍頭健盛集團等,紛紛在東南亞進行產能擴張,帶動上游棉紗、面料和印染企業如百隆東方、華孚時尚、偉星股份等相繼跟進,部分企業海外產能占比已接近40%。再如上汽通用五菱汽車聯合上汽集團在印尼建立生產基地,聯動廣西柳州17家汽配企業共赴印尼市場,在當地形成全套生產銷售體系。
二是共建式。共建園區成為近年來產業轉移的主要方式之一。如中馬兩國雙園、越南龍江工業園、泰國羅勇工業園等園區,都是中外共建。其中廣西至今最大的境外投資項目就落在中馬兩國雙園中的關丹產業園,該鋼鐵項目年產350萬噸,投資總規模達14億美元。
一直以來,我國的經濟快速增長對出口具有較強的依賴性,而制造業出口在總出口中占據絕對地位。據統計,自2003年以來我國制造業出口額占總出口額比重已經連續十余年超過90%以上,其中2015年的占比高達94.44%。國際產業轉移的新趨勢在打破國際貿易分工體系的同時,也對我國制造業出口造成了影響。金融危機后,我國制造業出口貿易雖然有所恢復,但在國際產業轉移的新趨勢下,無論是出口數量指數、價值指數還是價格指數的變動,都表明我國制造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見圖4)。

圖4 2005年以來我國制造業出口相關指數變動
在低端制造業領域,隨著全球產業鏈向東南亞等成本更低的區域轉移,我國低端制造業出口面臨東南亞國家的激烈競爭,依靠加工貿易和低端一般貿易出口的傳統貿易結構受到較大沖擊,出口競爭力面臨下行壓力。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2009年以來,我國出口增速呈現下降趨勢,從2010年的31.30%下降到2016年的-7.73%。2017年以來雖有所反彈,但整體下降趨勢明顯。
而制造業中高端向發達國家回流則易導致我國的進口依賴度增強。當前,我國和發達國家在中高端制造領域仍存在較大差距,特別在現代高科技制造核心——半導體芯片等領域,一直以來處于被“掐脖子”狀態。制造業中高端的回流在短期內會使我國通過“用市場換技術”的技術轉讓和獲得的渠道變窄、難度變大,對國外高科技進口的依賴度增強,知識產權使用費支出大幅增加。
新一輪產業國際轉移趨勢,在未來一段時間將有可能導致我國制造業的產業空心化。2000年以來,我國工業增加值雖維持持續增長態勢,但工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則自2008年起出現較快下滑(見圖5),工業增加值增速自2007年達到峰值后,總體上也呈下降態勢(見圖6)。另據統計,我國制造業增加值占GDP比重也從2012年開始回落,2017—2019年分別降為29.3%、29.4%、27.1%,連續三年低于30%。可見,雖然我國尚未成為發達國家,但在承接國際產業轉移過程中,已經出現制造業空心化的潛在威脅。

圖5 2000年以來我國工業增加值及占GDP比重(單位:萬美元,%)

圖6 2000年以來我國工業增加值增速(單位:%)
過去幾十年,我國制造業一度粗放高速發展,導致我國部分行業受到產能過剩、產品質量參差不齊、要素市場出現扭曲等負面影響。這些對我國產業的轉型升級和制造業的創新發展造成了阻礙。當前制造業向外轉移、布局全球的趨勢不可避免。國內企業不能再寄希望于發達國家“主動”分享與轉讓;而應積極自主創新,加速優勝劣汰,努力實現價值鏈的轉型升級。在這個意義上,產業轉移有利于倒逼企業在技術、產品和服務等多方面主動開展創新,加強創新驅動,提高中國制造的質量和效益;同時,也有利于加快出清不再具有比較優勢的勞動密集型企業,為服務業的發展創造空間,進而加快產業結構的調整,實現結構優化升級。
順應國際產業轉移規律,變被動適應為主動融入。一是繼續推進實施“走出去”戰略和國際產業合作戰略,加強對境外投資區域和產業分布的引導,支持真實合規的境外投資活動,從宏觀層面引導企業積極開拓國際市場。二是鼓勵企業通過綠地投資、跨國并購、戰略聯盟或組團投資等多種方式開展境外投資活動,用“資本”換“技術”,依托“一帶一路”平臺實現產能合作與共贏,獲取技術、品牌和貿易政策等利益,在微觀層面為產業鏈重構提供動力。三是引導國內不再具有優勢的低端制造業有序轉往東南亞等地進行生產,為進一步發展我國中高端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騰出更多空間。
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水平,融入全球價值鏈高端環節。一是在更大范圍、更寬領域、更深層次上提高開放型經濟水平。東部沿海地區著力開放轉型,擴大服務業開放;中西部地區抓住產業轉移的重要機遇,圍繞制造業實現開放發展。二是抓住產業承接機遇,以實施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管理模式為契機,改善營商環境,吸引外資流入,促進我國產業升級和高質量發展。三是加快融入世界產業分工體系的高端環節,改變長期以來位居全球價值鏈中低端的狀態。要增加高端制造業基礎設施投入,加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要利用國內市場優勢引入高端要素,承接世界高端制造業,推進利用外資領域的高質量發展。大力發展智能制造和綠色制造,爭取在世界產業分工體系中形成硬實力。
加快自主創新的步伐,變“中國制造”為“中國創造”。在政府層面,一是加大科研創新的政策引導和經費投入,提高企業的創新積極性,鼓勵企業加快對國外先進生產技術消化吸收或自主研發核心技術;二是加強高層次人才的培育,推進企業與高校、科研機構的有機結合,推動科研成果與市場、資本的對接,形成創新資源協同聚集的知識高地。在企業層面,一是應注重消化引進的技術,提高產品質量,重視打造企業聲譽,提升品牌影響力;二是應抓住機遇,加大研發和創新的投入,積極運用最新研究成果,逐步形成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
積極應對全球貿易壁壘,引導中低端制造業向東南亞和我國中西部地區轉移。一是優化對外貿易結構,實施出口市場多元化戰略,通過轉變出口產品結構和出口地區來減少貿易摩擦的負面影響。二是重視進口貿易對經濟發展的巨大作用,在當前出口貿易空間擴展總體有限的情況下,適時擴大進口,通過引進先進技術及設備來推動產業結構的升級。三是借助新一輪產業轉移趨勢,對外引導國內不再具有優勢的低端加工貿易制造業轉移至東南亞等地。四是對內繼續鼓勵和引導仍具有比較優勢的中低端制造業向我國中西部地區轉移,充分利用我國中西部地區的優勢,積極擴大消費市場,在制造、加工裝配等領域,挖掘其承接轉自東部沿海地區產業的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