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
再上井岡山
從一條蛇逶迤林葉間吐出的一朵朵杜鵑花
我目睹:布一樣的紅,已涂滿山崗
而比她們更為突出的是:在風中,山腰處隱隱伸展的血色
流淌正在發生
在仰望高過一切之后
一定有兩雙穩穩緊扣的手,須臾間
定格在焦距之中
一定有黃洋界此起彼伏的吶喊
從一管管槍炮中,抽出劇目
一定有一位偉人之手,叉在腰間
吟誦出千古回蕩的絕句
而現在,巍巍青山之中
我該拿怎樣的動詞去擦拭干凈的云朵?
而現在,清流碧泉一瀉千里
我該用怎樣的石頭去加固獵獵不倒的旗幟?
而現在,草木挺起樓臺
我該用怎樣的方式去聆聽歷史門縫中
在我骨頭里開啟的吱嘎聲——
從堆積河谷盆地和河成階地的丘陵之間噴出的白銀湖
我看到:莽莽青山已被切割
仿佛一位巨人,用雙肩擔起的兩只巨大石塊
一瞬間,把我矮了下去
而在那一把厚重扁擔下,用力挑起的江河
猛然間,讓我淚流滿面……
柏樹參天,它的光譜和色系并沒有吸引我
而高于樹冠的是:石凳上穿軍裝的老人
他把地上的一棵棵草都戴上了一顆顆五角星……
觀音竹下,我蹲了下去,而這一次
是背對著他——
亭榭托起山路,筆架山遙望五龍潭
波濤的馬蹄扶正山岡上一棵棵半楓荷
她的身姿搖曳成夜色中提燈的人
而升起的月光,像一部書
翻動,井岡山的每一頁
重走長征路
漏下的是腐葉,山路
叢林中相互攙扶的拐
河流之上,有拆了棺柩搭起的浮橋
驛馬古道,隱隱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山峰一座連著一座,也不是什么艱險
“死亡陷阱”的茫茫草地,沒有什么
人類不可以征服
當催發的號角于軍營中響徹天際
于都河,便成為我們在路上唯一的一滴水
而雪,而樹根,連同移動的云朵
都已壓縮成糊口的干糧和被子
婁山關,不是銅墻鐵壁
它的大門始終為一群在夜色中提著利刃的人敞開著
而在一節枯草捆綁一根斷指的草地上
我才真正的讀懂吳清昌,是怎樣的鋼鐵之軀
漫漫古道,橫穿水系與雪峰
我目睹:有那么多大手揮舞干草鞋在我脊背蜿蜒
并在槍聲中,濃縮歷史
而如今,我是一只棲息枝頭的鳥
我只有用力歌唱,并用我尖銳的喙再一次
啄刻墓碑上發光的名字
再一次,用我薄薄的翅膀去溫暖
雨雪中,被大風掀起漏洞的單衣
我歌唱,鏖戰獨樹鎮
歌唱,烏蒙山的石頭挺立我們的腳跟
歌唱油燈下一針一線的補丁,彰顯的軍民魚水
我歌唱——
歌唱眼淚,歌唱頭頂的八角帽
歌唱茫茫雪山中用雙腳踩出的驚人數字
蕩漾出的祖國
頭顱之上
有斧頭與鐮刀譜寫成一面旗幟
懸于高貴之處,殷虹的鮮血侵染土地,小麥,長城以及號角
一萬種聲音從槍械里呼嘯而出,攜帶著狼煙
只為守護不屈,不恥、不朽與不倒
漢朝的風,商秦的瓦,成吉思汗的鐵蹄
只識彎弓射大雕,數風流人物
在長城,在天安門,有一位偉大的身軀
高高懸于空中,唱響華夏
有歌聲從五十六個民族的洞簫里傳來
有和平鴿、飄帶在平原飛舞
有南泥灣,有十送紅軍,有井岡山序曲
還有妹妹找哥淚花流,更有聶耳與田漢
懸掛在歷史上空,傾聽絕唱
在我的頭顱之上,懸掛的物件不計其數
有的活著卻已經死去,唯有國旗
染紅我的肌膚,永不褪色
國 歌
我們不再是奴仆
從刀槍炮火中挺直身姿的我們,從此
不再咳嗽
震顫的聲音讓風卻步,源于一場共產黨人的信仰
而號子般砥礪前行的詞,像一夜微雨
讓華夏,從此祛除病灶
歌聲穿越山谷——
我們不再是大地里沉睡的煤
我們要像拉緊風箱一樣,讓火把上的韻腳
在骨頭里噼啪作響
我們不再是奴隸,我們骨髓里的磚
就是唱不倒的長城
我要像托舉母親一樣擎舉你,國旗中的國歌
國歌中的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