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到漢朝

袁宇逸

天旋地轉(zhuǎn)間，我落在了細軟的沙土上，四匹毛色相異的馬，站在露天的馬廄中，不停地咀嚼著黃色的干草。

其中一匹棗紅馬看著摔成狗啃泥的我，上前兩步?jīng)_我打了個響鼻，嘴角勾出一抹笑。

這是漢朝。

我晃了晃腦袋，環(huán)顧著四周，灰蒙蒙的天空中透出一絲暈黃的光。摻雜著沙塵的風(fēng)發(fā)出嘩嘩的聲響，遠處傳來幾聲吆喝。

不妙！我來不及思考這里究竟是不是皇宮，便跑到馬廄后蹲了下來，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過于怪異。

不久，腳步聲近了，喧鬧的聲音也大了，我聽見一個人嚷嚷：“大人，小的剛剛看到一個人在這兒躺著。”

“行了，你們?nèi)ッδ銈兊陌伞！币粋€渾厚的聲音答道。

“小的告退。”還好沒露出馬腳，我拍了拍胸脯，把一顆即將跳出胸膛的心臟按捺回去，順勢按了按一側(cè)的包，要是一落地就被抓了起來，這趟就自來了。

腳步聲漸漸遠了，我放心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脖子卻突然一涼，一把鋒利的軍刀架在了我脖子上：“軍營重地，竟敢擅闖，不要命了？！”一個身穿鎧甲的糙臉漢子映入眼簾，身材魁梧，眼神凌厲。

“要命！小人要命！”我連忙示弱。那軍刀壓得緊，再往后挪一厘米便要割破我的頸動脈。

“說！你來這里有什么目的？！”刀鋒側(cè)了側(cè)。

“小人有要事稟告皇上！”我眼睛骨碌一轉(zhuǎn)，想出來一條計謀。

“你一介布衣能有什么要事稟告皇上？！速速招來！”他上下打量著我身上的粗布衣服，寒意逼人。

“事關(guān)國之根本，小人要面圣方能告知。”我盡量流暢地講出古文。

將軍眼睛里閃過一絲狐疑，似乎有些動搖，我趕緊補充：“事關(guān)國本，煩請大人帶我進宮，若是圣上面前小人對答不出，將軍再殺也不遲，欺君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小人斷不敢拿身家性命開玩笑。”

他終于被我說服，緩緩收了手里的軍刀，命兩個士兵將我綁了押送進宮。

我心中竊喜，只要進了宮，皇宮富庶，還怕沒有機會竊取文物？被抓包了也不要緊，只要按下時光穿梭機上的按鈕，分分鐘回到現(xiàn)代，能奈我何？

我按捺下心中的狂喜，換上一副老實巴交的嘴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往前走。風(fēng)沙很大，天空是慘淡的黃，路旁的樹葉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田地間種著幾株稀疏的麥子，麥穗干癟，間或看到幾位衣衫襤褸的農(nóng)夫埋著頭在地里刨食。

我心中納悶，這是秋收的季節(jié)，田地間為什么這樣荒蕪？難道是鬧了饑荒？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若是……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這趟過來，只為了發(fā)財，我又不是漢朝皇帝，他的民生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大人，給口吃的吧。”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了過來，干瘦黑黃，顫顫巍巍地舉在那將軍眼前。攔上來的游民臉色青紫、嘴唇泛白、神情呆滯，瘦得像一具直立行走的骨架，若不是嘴里還說著話，我簡直要以為他是一具餓殍。

我心想在這階級壁壘牢不可破的漢朝，平民攔下一位將軍，算是冒犯了，這將軍一定要勃然大怒了，但是他沒有，只是沉吟了一瞬，便四下摸索，一會從袖兜里面掏出半個饅頭來遞給了他，那人餓狠了，惡虎撲羊似的奪了饅頭，躲在路旁狼吞虎咽起來。

我心中一動，這位將軍比我想象中寬厚。

這時才注意到四周這樣的難民很多，一個兩個地朝我們走了過來，無數(shù)雙手伸了過來，他們都衣不蔽體，面容枯槁，恍若一縷縷游魂，只剩下一雙雙眼睛還發(fā)著微光。

這里的饑荒嚴重成這樣了么？

將軍解下褡褳把僅剩的一點碎銀子分給了他們，站在外圍的一個游民卻忽然栽倒在地，身旁還跟著一個半大的孩子，那孩子見他的母親倒地大哭起來，跌跌撞撞地奔向我，碳條似的手指抓住我的衣袖，也說不出話來，指著她的母親嗚嗚地哭。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那一點惻隱之心，朝著將軍喊：“請您救救她！別讓這孩子失了母親！”

將軍閉著眼睛嘆了口氣，指了指周邊的田地道：“這周圍的餓殍成千上萬。今年遇上了天災(zāi)，糧食產(chǎn)量又少，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救不過來。”

口袋里中科院工作的姐夫送給我的雜交水稻樣本熱得燙手，成千上萬的生命在悄無聲息地死去，在那么多的人命面前，一己私欲又算得了什么？一腔熱血涌上心頭，我看著馬背上那張黝黑剛毅的臉突然無所畏懼。

我直直地看著那將軍的眼睛大聲說道：“將軍，您信我嗎？我用我的性命跟您起誓，我接下來說的話句句屬實。我右邊口袋里裝著的，是本朝的命脈，是一株稀有的高產(chǎn)水稻，一畝田可以達到1000公斤稻谷的產(chǎn)量，您喊些信得過的人將它種下去，如果明年的產(chǎn)量確實好，您就稟告皇帝陛下，將此種水稻傳播開來，這樣本朝就不會再有一具餓殍了。”

“此話當(dāng)真？”將軍的眼里閃過一絲亮光。

“小人愿為人質(zhì)，待到水稻收獲那天，若有食言，您殺了我便是。”

“這就是你說的國之根本？”

我點了點頭。

將軍從馬背上下來，穿過那些乞食的游民，解開我身上的繩子，握住我的手，朗聲道：“一言為定！”

寒來暑往，時光如流沙飛逝……

一年后，一株沉甸甸的稻谷擺在了窗旁。

受賞賜的前一個晚上，我悄悄地收拾好東西，披著夜色，踏上了回家的路。

愿漢朝再無餓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