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
經過前期各方專家、學者的努力,《學前教育法(征求意見稿)》的框架體系、結構內容、條款細目已基本成型,充分彰顯出立法工作的系統性、專業性和嚴謹性。當然,學前教育的立法工作的有效推進不僅需要在法律層面上厘清與明確學前教育相關主體(如政府、園長、家長、兒童)的權利、責任,以及幼兒園舉辦的規則、活動、資源保障等基本問題,也要求精準把握學前教育的專業特點與幼兒園的組織屬性,明晰“它域”概念、話語的“我者”意涵,尤其是一些頗具前瞻性的制度設計的遷移或拓展,需秉持審慎的態度。唯有如此,才能夠保證《學前教育法》相關內容、條款兼具法學與教育學的雙重專業屬性與現實可操作性。基于此,本文主要從教育管理學角度,對《學前教育法》(征求意見稿)中的幼兒園園長專業標準、園長負責制與園長職級制三個方面條款的相關內容嘗試進行學理性的探討與分析,以期為《學前教育法》的部分條款的進一步完善提供些許參考。
一、多重性:園長專業標準的職責凸顯
園長是履行幼兒園領導與管理工作職責的專業人員。與義務教育、高中教育校長不同的是,幼兒園園長的專業職責與要求,不僅需要關注和探究適合幼兒園高質量發展的理論與方法,更要聚焦和加強3—6歲兒童身心發展所需的課程建設、活動開展與文化培育工作。在2015年教育部頒布的《幼兒園園長專業標準》中明確把規劃幼兒園發展、營造育人文化、領導保育教育等六項職責、60條專業要求作為幼兒園園長專業素質的基本要求與專業發展的基本準則,以及考核評價重要依據,這些在專業理解與認知、專業知識與方法、專業能力與行為方面的條目約定足以顯示出幼兒園園長工作的專業屬性與能力要求。而在《征求意見稿》中涉及園長專業標準的條款細目相對較少,只是在二十三條(幼兒園設置條件)中“規定有符合標準的園長、教師和其他工作人員”。這一“符合標準的園長”的表述,不僅表意模糊,其對園長的角色職責、專業要求只字未提。這顯然是一個值得商榷的重要問題。其緣由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幼兒園園長的領導與引領角色職責至關重要。較之于幼兒園教師、保教員來說,園長的角色具有多重屬性,其不僅要從事一線的育人工作,還承擔了保育教育的領導者、教師成長引領者等角色職責,但是卻沒有類似于“第五章教師和其他工作人員”的系列法律條款。是否應該在法律框架結構中增加有關幼兒園園長的多重角色及職責的條款內容,值得進一步研討。
二是幼兒園園長工作的專業屬性尤為凸顯。幼兒園作為專門面向3—6歲兒童成長的學校,與小學、中學、大學有著根本性的區別。首先,3—6歲兒童的身心發展存在客觀的內在規律與特點,作為園長必然需要對此方面的專業知識具有一定的熟悉、理解與認知;其次,幼兒園的課程教學、實踐活動不是指向基礎知識的學習,而是兒童興趣、性格、潛能的開發與培養,而作為教師成長的引領者,自然也需要懂得幼兒園的教學、活動等方面的理念與實際操作技能。也就是說,幼兒園園長的工作是一項熟悉學前教育理論知識、育人實踐技能及其二者之間融會貫通的專業性工作,學前教育立法理應凸顯園長工作的專業屬性。
二、獨特性:園長負責制的意涵厘定
作為學校內部領導和管理的根本制度,學校領導體制表征出學段差異化特點。比如,目前我國中小學領導體制實行的是校長負責制、高等學校領導體制實行的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那么,對于學前教育來說,應該實行怎樣的幼兒園領導體制呢?在《學前教育法》(征求意見稿)第二十七條中,明確提出“幼兒園實行園長負責制”。可見,幼兒園的領導體制參照并仿用了中小學的校長負責制,但是并未對幼兒園園長負責制的主要意涵進行必要的厘定,只是在園長負責制之后分別強調建立教職工大會制度或者教職工代表會議制度和家長委員會兩個組織機構,并對其相應職責做出說明。顯然,幼兒園的領導體制實行園長負責制存在以下幾個疑問,有待進一步厘清。
首先,幼兒園園長負責制的核心要義是什么?也即在園長負責制的領導體制下,園長具有哪些職權?其與教代會、家長委員會之間的權力關系如何?這是幼兒園園長負責制所要明確的基本問題。也就是說,園長負責制需要劃定園長的權力邊界、明晰教代會、家長委員會的權力指向,及其與園長權力之間的關系。正如中小學校長負責制所明確規定的“校長全面負責、黨支部保證監督、教代會民主管理”的意涵。
其次,缺少黨支部這一重要組織機構是否合理?在中小學校長負責制中,黨支部具有保證監督角色功能,是校長負責制的重要內容。那么,在幼兒園這一特殊類型“學校”中,是否需要黨支部的角色及其功能的發揮呢?答案顯然是肯定的。一方面作為黨員進行政治學習與開展組織生活的基層組織,黨支部的角色與功能不可或缺;另一方面,黨支部對園長、教代會、家長委員會等主體、機構工作的保證監督具有不可替代的權威性。
最后,在走向“學校”治理的時代背景下,與園長負責制相契合的幼兒園治理主體及其組織結構有哪些?是否只包括教代會、家長委員會這兩大組織機構呢?對于這一問題,學前教育法也應做出較為簡要、明晰的條款說明,否則,其必然會對當下幼兒園的領導類型與管理實踐帶來一定的混亂。
因此,學前教育法對于幼兒園內部領導與管理進行約定,不僅需要考慮到園長負責制作為一種制度本身的科學性、合理性與完整性,也需要切實考慮到幼兒園特殊的組織結構屬性,從而保證幼兒園的“決策—執行—監督”的閉環治理結構的有效性。
三、可操作性:園長職級制實施的條件審視
作為領導者,校(園)長不僅具有專業特性,也具有一定的職業屬性。近年來,校(園)長管理制度從以往上級任命的行政等級制,轉變為專業導向的職業等級制,開始成為我國東部發達地區(如上海、北京、廣州)推進校長選拔和任用制度改革的重要趨向。不過,由于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現實制約,校長職級制尚未在全國范圍內大面積推廣與實踐。然而,《學前教育法》(征求意見稿)第四十條,規定“幼兒園園長實行園長職級制,具體辦法由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制定”。顯然,這是一條具有一定前瞻性和能動性的法律條款約定,其可為2035年普及有質量的學前教育目標實現提供重要制度與智力支持。但是,從我國當下經濟社會與學前教育發展的整體水平來看,明確在全國范圍內實施幼兒園園長職級制,勢必會存在較大困難。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實施園長職級制所需的園長資源不均衡。實施園長職級制的先導條件是區域內有一批學歷資歷較高、專業領導能力較強的園長隊伍。然而,我國當下幼兒園園長隊伍的整體學歷、水平也存在較大的區域、城鄉、園際差距,除了部分教育發達省市具備上述基礎性的園長資源,可以通過園長職級制的實施,為校長專業成長與收入提升提供必要的通道,進而激發他們全身心、高質量的投入學校領導與管理工作的動力與活力,其他省市現有的園長隊伍則不同程度上難以滿足園長職級晉升所需要的基本條件。而過低的評選、晉升條件又不能達到推動園長專業水平與領導努力的健康成長的目的。
二是我國欠發達地區,尤其是農村地區缺少實施園長職級制的經濟基礎。相比于行政任命制的園長,職級制的園長待遇要有與園長級等相匹配的工資福利標準,且要凸顯不同專業級別、等次的縱向差距以達到預期的激勵作用。這無疑需要更多的地方政府財政經費投入,至于需要增加多少政府財政經費預算,以及采用園長職級制可能給現有任命制下的校長帶來哪些影響,都需要地方政府在制定園長職級制實施方案之前進行科學合理的調查研究,并經過科學評估與專業論證。否則,園長職級制的大面積推行,勢必會對區域內園長專業發展帶來一定影響,也會對區域內學前教育的普及與質量改進帶來風險,甚至沖擊。
綜上可知,在新時代我國普及有質量的學前教育發展進程中,實施幼兒園園長職級制,需要一個分區域、分階段、有步驟的有序過程,進而真正發揮幼兒園園長角色與職責的充分發揮,為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之學前教育目標的實現貢獻園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