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紅宇
隔壁間的女孩在看搞笑視頻,人工笑聲如同沖水聲,一波一波地涌過來,聽得人心煩:“就不能放首好聽的歌?!”來洗手間里找歌聽?心里話若被外放,她定會覺得搞笑的人是我。
洗手間里應該有音樂。舒緩的音樂可以放松如廁者的心情,掩蓋不雅聲音,還能避免出現溝通尷尬:日本曾推出過“如廁提醒器”,通過放節奏不同的音樂,溫和的《螢之光》和奔放的《天堂與地獄序曲》,對占位者進行委婉地提醒??上词珠g雖然有兩個心房“男”和“女”,如廁者的心情卻各有各的不同,僅用兩首歌曲難以表達清楚。
如果是我,會將陳奕迅早期的歌《屎撈人》,當作如廁首選歌:“低在最低底”的屎,依然想著“我愿化花香”,草根小人物的卑微夢想,很打動人。這首歌詞作者謝立文創作的《屎撈人》系列叢書,曾是我兒子最喜歡的繪本。小時候的他覺得每日與“屎撈人”相見是件快樂的事,快樂就要唱,于是每每如廁時,總要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尤其喜歡唱《上海灘》,“浪奔 浪流 萬里滔滔 江水 永不休”歌詞節奏與他如廁節奏十分貼合。
難怪黃霑會說《上海灘》的靈感源于他拉肚子的經歷。據說他只用20分鐘,便完成歌詞創作,看來他撰寫的那句著名廣告詞“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應該改成“廁所門一關,樂事自然來”。
若想 “樂事自然來”,洗手間一定是寂靜的,只要提供廁紙——音樂人的頭腦中自帶旋律:美劇《叢林中的莫扎特》中的作曲家,將創作了8年的交響樂完成在15張廁紙上,取名《避難所》。
廁所之于音樂家是避難所,之于普通人,則是“生活的中心”《窺視廁所》中的一位探險家這樣說,我覺得有一樣可能性被他忽略了:“方便之地”廁所,還是方便人展現才藝之地。
《科萊利上尉的曼陀林》里的意大利上尉,在連隊里組織了一支合唱隊,每天早晨,這些人一字排開地蹲好,邊如廁邊高歌,于是,整個營地的人哼著這支從廁所飄來的起床曲開始新的一天,而這間戰地廁所,也被戲稱為“斯卡拉”歌劇院。
所以舞臺,不都設在大雅之堂。當年,沈從文和黃永玉從北京東城小羊宜賓胡同走過,聽到有人一邊上廁所一邊吹笛子,沈從文說:“你聽,‘弦歌之聲不絕于耳!”那時沈先生雖然每天要打掃歷史博物館的女廁所,心態卻依舊從容安然。
那位有趣的吹笛人,讓我想起話劇《廁所》里的“胖子”,蹲在簡陋的灰磚公廁里,邊聽半導體邊唱起《沙家浜·智斗》。不過,在這部“蹲著的《茶館》”中,蹲唱出舊日子特有“味道”的,卻是另一首歌。
人去廁空的夜晚,看廁所的史爺唱著“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懷念著女同學丹丹,惆悵的歌聲翻過廁所的墻,攀上記憶的谷堆。10年后,史爺偶遇丹丹的女兒,前衛的她和幾個搖滾青年在五星級廁所恣意彈唱起《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當熟悉的旋律變得陌生,史爺意識到“過去的事情”都已過去……
可是,吹拉彈唱全不會的人,該如何去“方便之地”尋樂事?想想印度電影《三傻大鬧寶萊塢》中那群理工男在ICE的盥洗室里所唱的:“沒人知道未來會怎樣/所以動動嘴唇/用口哨吹走煩惱/平安無事”——吹一聲口哨,踩一下沖水腳踏板,沖走煩惱,也是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