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匠姜妍：瞄準世界科技前沿打造“中國芯”

一潤

姜妍（中）在與同事探討乙烯壓縮機的設計工作

乙烯，是世界產量最大的化學品之一，組成了70%以上的石化產品，其產量被視為衡量一個國家石油化工發展水平的重要標志。而壓縮機是乙烯生產設備的“心臟”，其設計制造技術長期被世界少數幾個國家壟斷。她是我國第一臺乙烯壓縮機設計者，打破了國外技術壟斷的僵局;她創造了我國第一臺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攀上了世界同行業設計技術的高峰;她用10年時間走完了西方國家在壓縮機領域100年的路……44歲的姜妍，是沈陽鼓風機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設計院高級工程師，創造了多個中國第一！

小女人大夢想，33歲擔當重任

1997年大學畢業后的姜妍，懷著對前途的憧憬，興致勃勃跨進了沈鼓集團的大門，成為一名普通的設計員。在上大學時，她得知一些先進技術被國外掌握、中國時時受制于人的時候，心中無比惆悵與失落。于是，她逐漸孕育出了產業報國、技術強國的夢想。上班沒幾天，姜妍就被那些換熱計算、設備參數、介質物理特性等弄得眼花繚亂。但她并沒有厭倦，而是做起了師傅的“小跟班”，對每一個工作環節都認真觀察、仔細琢磨，對每個產品的特點，都準確記錄、精心歸納、詳細總結。幾個月下來，姜妍就整理出一本厚厚的工作備忘手冊，里面記滿了各種公式、參數和心得。一年后，她成為設計室的骨干;四年后，研發出了沈鼓歷史上最大的冷卻器。姜妍主導研制的低溫容器與雙管板換熱器也填補了沈鼓的技術空白。工匠精神在她身上得到了充分詮釋。

姜妍身上不服輸的“鉆勁兒”，令集團領導刮目相看。2003年她被調到沈鼓集團透平設計院，從事壓縮機核心部分的設計工作。設計院高手如云。而姜妍是一個新手，畢業學校名不見經傳，所學專業又不是壓縮機，這讓她有些畏難?！拔夷苄袉?？”姜妍思來想去，不服輸的勁兒又上來了，“就在設計院扎根，要為實現產業報國的夢想搏一搏！”可來到了壓縮機組，她發現差距太大了，于是下決心攻讀機械專業研究生。在職讀研的幾年時間里，姜妍所有雙休日、節假日都“泡”在學校和圖書館里。畢業答辯時，輔導老師感慨：“姜妍不是理論功底最深的，卻是學習最用功的。”

壓縮機是乙烯生產設備的“心臟”。壓縮機一出故障，生產線就得停工，“壓縮機一響，黃金萬兩;壓縮機一停，效益為零”。在西方跨國壟斷巨頭的眼里，大型乙烯壓縮機是他們的寶貝，是國家間較量的砝碼，核心技術一直被其壟斷和封鎖。長期以來，我國乙烯壓縮機全靠進口。產品“卡脖子”，價格很昂貴，維修費更是高的離譜。這讓國內從事壓縮機研制技術的專家們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姜妍夢想著有一天自己能夠創造出先進的技術，打破國外的壟斷，讓國人揚眉吐氣。

2006年，國家決定在天津、鎮海、撫順建設三個百萬噸級乙烯項目，每個投資都是200多億元。沈鼓集團承擔了為這三個項目研制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組的任務。一天，集團領導把姜妍叫到辦公室，開門見山，讓她牽頭主持設計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只準成功，不許失敗！姜妍一聽愣住了，心怦怦直跳。那一刻，激動是肯定的，但也勾起她心底的痛楚。多少次，她眼睜睜地看著用戶無奈地選擇進口大型乙烯壓縮機;又多少次，感受到技術交流時外商那種傲慢與輕蔑……“現在，打破國外壟斷的機會就在眼前，退卻不是我的性格?！彼龥]多想，說出一句 “堅決完成任務！”話雖說出口，但當時姜妍心里也沒底。國外對技術嚴密封鎖，研制一旦失敗，將給企業造成巨大的損失。姜妍倒吸了一口涼氣，壓力重如泰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這時有人嘲笑她：“年僅33歲不知‘天高地厚，怎么會接下如此棘手的任務！”

? ? 披荊斬棘前行，? 首臺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橫空出世

這是一次“破冰之旅”。姜妍記得中石化股份有限公司原總裁、中國工程院院士王基銘先生曾說：“要用自己的烏紗帽做擔保，來保證乙烯壓縮機的國產化。”她深深地記住了這句話。由于國外對乙烯壓縮機制造高度壟斷，相關資料極度匱乏。怎么辦呢？她從撫順飛到福建，從沈陽飛到浙江，從茂名飛到大慶……姜妍被同事戲謔成了“空中飛人”，她穿梭于國內各大煉化廠之間，爬上各個煉化廠幾十米高的進口乙烯裝置工作臺，只為看一看同類產品的外觀結構和運行情況。一次，姜妍去某重點高校找一名教授討教，卻吃了個“閉門羹”，于是她連續三次登門拜訪，最終感動了那位教授。她又跑到圖書館，去啃原版英文資料，開館進去，閉館出來，硬是啃下了上千篇原版論文。就這樣，姜妍帶著團隊夜以繼日，完成了技術儲備，終于在2008年3月成功研制出我國第一臺乙烯壓縮機。

可哪曾想，自己承擔的第一項大任務就出了問題：那是給華錦乙烯設計的中國自產的第一臺45萬噸乙烯壓縮機?！斑@是我和團隊埋頭苦干近3年研發出來的產品，在廠區試運轉一切正常，可到了用戶那里實地運轉時卻‘炸了鍋?！遍_機后，壓縮機開始震動，振幅越來越大，沒辦法，只能停工。用戶在電話里吼了起來：“20天內，必須徹底解決，否則退貨！”

退貨？那意味著沈鼓代表中國沖擊乙烯三機的研發宣告失敗。姜妍接到這電話時整個人都傻了。那些天姜妍陷入了困境，回到家就抱住丈夫痛哭。同樣頂著巨大壓力的沈鼓領導卻不斷給姜妍的研發團隊打氣：“世上哪有隨隨便便的成功，如果成功，成績是你們的;如果失敗，企業承擔責任！”壓力也是動力，姜妍和團隊成員逐一查找技術缺陷，拿出了幾十套方案，最終在限期內攻破了超低溫運行轉子結構的核心難題，她開心地笑了。2010年1月8日，“我永遠記得這個日子”。開機、運行、穩定！聽到用戶的贊譽聲，姜妍喜淚漣漣。國外長達幾十年的壟斷堅冰終于被打破。

一炮打響后，姜妍向設計研制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沖刺”，這是一個更大的挑戰。與普通壓縮機相比，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不僅僅是數量級的簡單放大，機組結構、制造工藝更有著天壤之別。姜妍雖有這方面的經驗和實力，但依然面臨重要困難，其中，最大的難題就是壓縮機的加氣結構。“那些日子，白天，我在設計室忙得顧不上吃飯;晚上，又為查閱相關文獻挑燈夜戰?！泵刻煅矍岸阎∩揭粯拥膱D紙，電腦顯示著密密麻麻的數據，一旁是幾乎沒有動過的飯菜，姜妍滿腦子都是氣體流場圖。看著雙眼因熬夜布滿血絲的姜妍，丈夫很心疼。

設計方案多次推倒重來，3年多姜妍和團隊僅設計圖紙就更新了300多份。一天，苦苦思索中的她，突然被一張低溫轉子的樣圖引爆思路：零下100多攝氏度的乙烯，本身不就是制冷介質嗎？這么低的溫度，沒有必要再把氣體里外折騰一番。這個發現，讓她興奮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姜妍當即大膽決定，百萬噸乙烯壓縮機采用缸內加氣方法，經過創新缸內加氣結構，可為用戶節約資金7300萬元。此后，姜妍又陸續攻克了一道道難關，率領

團隊終于形成了一套完美的百萬噸乙烯壓縮機設計方案。

2012年2月22日18時，沈鼓集團總裝車間內人頭攢動，燈光閃耀，我國首臺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靜靜地躺在試車臺上。姜妍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隨著試車總指揮的一聲令下，機組開車、增壓，各項參數源源不斷傳來成功了！沸騰的人群中，姜妍悄悄地躲在后面熱淚橫流。此舉振奮了國人，也震驚了世界。屬于中國造的百萬噸乙烯壓縮機終于橫空出世！“一個女同志，你膽兒挺大呀?！笔潞笏膸煾凳煮@詫?！叭绻f，沈鼓是我國石化裝備制造業與國外競爭的‘國家砝碼，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國寶！”沈鼓集團董事長蘇永強豎起大拇指激動地對姜妍說。2013年4月28日，姜妍作為沈陽產業工人的代表，在人民大會堂發言并受到了習近平總書記的親自接見。我國據此成為世界上能夠自主設計研制百萬噸級乙烯壓縮機的第四個國家。

? ? 矢志報國忘我，?愧對家人有遺憾但不后悔

本文主人公姜妍

從45萬噸級、80萬噸級、100萬噸級到120萬噸級，至今沈鼓集團已累計制造1000多臺壓縮機，徹底終結了我國乙烯壓縮機長期依賴進口的被動局面，直接為國家節省進口設備資金60億元。在“姜妍們”的努力拼搏下，發達國家用100年時間走完乙烯壓縮機研制之路，我國只用了10年。

團隊成員都說：“姜總每天的日程不是埋頭設計就是外出考察，要么就在車間里或技術交流會上。”人生有奉獻也有虧欠，姜妍說起對家人的愧疚時也會黯然落淚。她有著一個普通而幸福的家庭，愛人也是搞設計的工程師，兩人是大學同學，畢業后一同進入沈鼓，又一起攻讀碩士學位。“我很感謝我的丈夫，他是我堅強的后盾，默默地支持我、包容我”。丈夫對妻子的“忙”十分理解，讓她在對國家和企業的奉獻中，收獲了人生的成就感與快樂。但姜妍對家人有深深的愧疚感。女兒曾說：“媽媽的時間都是姓‘公的”。的確，她幾乎騰不出時間去照顧老人和孩子。姜妍的父母都是退休老師，母親的身體也不太好。盡管開車過去用不了2個小時，可由于工作繁忙，她回家的愿望一次又一次泡湯。連續十幾年春節，姜妍只回過一趟老家看望父母。2017年，夫妻倆為父母翻修了房子，“但仍難以彌補自己內心的虧欠”。

身為兒媳婦，姜妍對公婆也難以盡孝。“我成不了一個好兒媳婦，但老人知道我的工作特點，對我毫無怨言，我很感激?！倍鳛橐粋€母親，姜妍對女兒的虧欠更多。就在女兒出生的前一天，她依然保持著每天第一個來辦公室的工作習慣。女兒從上學開始，姜妍沒有去學校接送過一次，更不用說參加家長會了，她甚至不知道女兒學校的大門在哪兒。一條女兒曾經發送的短信至今還保留在姜妍的手機里：“媽媽，我在雪地里等了40分鐘公交車，我都凍僵了，多么想你能來接我呀?！边@條短信，讓姜妍心里難過了好幾天。

2012年3月，女兒患重感冒住院掛點滴，姜妍卻遠在外地無法陪伴。有時出差時間長了，她想念女兒，就拿出手機中存留的女兒的照片看了又看。因工作忙無暇顧及女兒，女兒便養成了獨立的習慣。有一次在學校，她上樓梯時不小心摔倒，把嘴磕破了。姜妍下班回家，看到女兒紅腫的嘴唇，心疼地問：“怎么不告訴媽媽呢？”女兒滿不在乎地說：“沒事，你那么忙，我自己找校醫包扎一下就行了。”抱著乖巧懂事的女兒，姜妍泣不成聲。女兒卻安慰媽媽：“你有很多孩子，那些你設計的產品也是你的孩子??！”女兒的話讓姜妍的心頭五味雜陳。的確，“做設計就像當母親，從設計圖紙到車間生產、試車、安裝運行，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點點長大?！?/p>

讓姜妍引以自豪的是由她主導設計的500余臺乙烯壓縮機相繼投產運行?！敖钡拿猪憦厝?，收獲無數榮譽。她被授以“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勞動模范”“第六屆全國敬業奉獻道德模范”等榮譽稱號，還光榮當選為黨的十九大代表。姜妍的團隊獲得了“全國工人先鋒號”的榮譽。女兒在學校里說：“媽媽是我的驕傲，我長大要像媽媽一樣！”聽到女兒的夸獎，姜妍百感交集，“有這樣的女兒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

2018年4月26日，由姜妍主導設計的120萬噸級乙烯壓縮機開車成功，這是乙烯壓縮機的又一重大突破，被相關專家稱作此領域“皇冠上的明珠”， 姜妍倍感興奮。姜妍的團隊很年輕，平均年齡不到30歲，規模不到40人，僅占設計院的30%，卻完成全院60%的設計任務。她在潛心培養一些能挑大梁的新人。2019年6月28日，姜妍趕赴北京，參加了140萬噸/年乙烯項目的技術交流與洽談。這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乙烯壓縮機，“技術難度相當大，但我們有信心拿下它?！苯沱惖哪橗嬛型钢鴪砸恪?/p>

2019年10月1日，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大會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姜妍受邀出席本次大會，代表產業工人到現場觀禮！那一刻，姜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在未來，我們絕不當跟隨者，要做領跑者。一定要讓中國石化裝備站在世界最高端，讓更多的‘中國心走向世界！”

責編/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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