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蟲非草亦非花

楊玨青

說起蟲草，人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冬蟲夏草。作為一種名貴藥材，其節節攀升的高昂價格備受矚目，曾一度創下每千克100萬元的天價。

然而，近年來風云突變，冬蟲夏草重金屬超標的傳聞甚囂塵上，關于冬蟲夏草“不保健”的說法也越來越多，一步步將冬蟲夏草拉下神壇。2017 年，中國科學院上海植物生理生態研究所王成樹研究組發現，冬蟲夏草不含有合成蟲草素和噴司他丁的基因簇。許多媒體將其解讀為“冬蟲夏草不抗癌”，一度引發關于冬蟲夏草是否具有保健功效的爭議。該研究還提到，冬蟲夏草中無法合成的蟲草素在價格更為便宜的蛹蟲草中卻廣泛存在，這又引發了公眾對蛹蟲草的興趣。

冬蟲夏草是否真的不抗癌？蛹蟲草和冬蟲夏草有什么區別？蛹蟲草就是我們在菜場里常見的蟲草花嗎？帶著這些問題，我們采訪了上海市農業科學院農產品食用菌研究所的汪瀅研究員。

蟲草大家族

汪瀅介紹，雖然“蟲草”在大多數情況下特指冬蟲夏草，但廣義上的“蟲草”是一個大家族，泛指蟲草屬這一類重要的昆蟲病原真菌，包括冬蟲夏草、蛹蟲草、蟬花蟲草等。從分類學的角度來看，蟲草屬隸屬于真菌界、子囊菌門、子囊菌綱、糞殼菌亞綱、肉座菌目、麥角菌科。全世界已發現的蟲草種類多達400 種，我國已報道的大約有120 種。

蟲草屬的共同特點就是主要寄生于昆蟲、蜘蛛體內，并以此作為養分來源長出子實體，它們共同組成的復合體即為蟲草。

走下神壇的冬蟲夏草

蟲草家族中最知名也最珍貴的當然要數冬蟲夏草了，是我國的特有種。冬蟲夏草主要感染鱗翅目昆蟲蝙蝠蛾的幼蟲，很少感染其他昆蟲。其生長環境多為3 000 ～ 4 000 米的高山，在我國主要分布在高海拔、低氣溫的青藏高原地區，完成一個生命周期往往需要3 ～ 4 年。

由于生長條件惡劣，冬蟲夏草很難人工培育。

最近有報道顯示，冬蟲夏草已經可以進行部分人工培育，但由于成本非常高，難度也很大，所以目前的冬蟲夏草還是以天然采集為主。

冬蟲夏草的“天價”很大程度上便源于其資源稀缺、供不應求。據了解，天然冬蟲夏草年產量總共才120 噸。再加上商業炒作、中間商層層加價、囤積居奇等，使得冬蟲夏草從20 世紀60 年代每千克0.6 元一路走高到今天的每千克百萬元。高昂的價格也令整個冬蟲夏草產業逐漸走向瘋狂，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采挖大軍，不僅挖走成熟的冬蟲夏草，就連產區的土壤、植被和冬蟲夏草寄主蟲卵都不放過，因為它們可以用來培育人工冬蟲夏草。無節制的采挖不僅對當地生態環境造成巨大破壞，也讓冬蟲夏草的天然資源逐漸走向枯竭。

2010 年，原國家質量監督檢驗總局正式發布了《關于冬蟲夏草不得作為普通食品原料的通知》。2016 年2 月，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發布《總局關于冬蟲夏草類產品的消費提示》稱，對冬蟲夏草、冬蟲夏草粉及純粉片產品進行監督檢測發現，砷含量為4.4 ～ 9.9 毫克/千克，超出了保健食品國家安全標準中砷限量值1.0 毫克/千克。2016 年3 月，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管總局發布《關于停止冬蟲夏草用于保健食品試點工作的通知》，正式將其“踢出”保健食品名單。國家藥典雖然將冬蟲夏草收錄其中，但也只能稱其為“藥材”而不是藥品。藥材可以買賣、種植，但不能講功效，藥品才能講功效，什么藥品對應什么疾病，都要有藥理學實驗驗證，并通過臨床驗證。一時間，冬蟲夏草從天價“神藥” 成了食品、藥品和保健品三不沾的“黑戶”。

那么，如此“天價”的冬蟲夏草是否真的有抗癌等功效呢？醫學古籍對冬蟲夏草的藥用功效早有記載，《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也記載冬蟲夏草：“補腎益肺，止血化痰。用于腎虛精虧，陽痿遺精，腰膝酸痛，久咳虛喘，勞嗽咯血。”

不過，傳統中醫藥沒有“抗癌”的說法，所以為了搞清楚冬蟲夏草發揮藥效的具體機制，現代科學也對其中所含的活性成分進行了大量研究。研究發現，冬蟲夏草所含的核苷類物質、蟲草多糖等可能是其生理活性或藥效的主要物質基礎，但它們并非冬蟲夏草所特有。

中國科學院上海植物生理生態研究所王成樹研究組的研究成果只是進一步確定了冬蟲夏草不含合成蟲草素和噴司他丁的基因簇。一些媒體卻據此認為冬蟲夏草肯定沒有抗癌功效，這其實是一種誤讀。正如前文提到的，冬蟲夏草還含有其他多種活性成分，而這其中可能存在抗癌成分。

其實，結合醫學古籍記載和現代研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證明冬蟲夏草的功效，但是如果對相關機制有更加明確的結論，老百姓也能吃得更踏實，相關產品的宣傳也就更有底氣。頗有諷刺意味的是，隨著冬蟲夏草資源的日漸枯竭和價格高企，許多研究人員也感嘆已經研究不起了。

走入尋常百姓家的蛹蟲草

冬蟲夏草的天然資源日益稀缺，為了尋找其替代品，研究人員把眼光放到了其他更容易人工培育的蟲草品種上。而前文提到的蟲草素，最早就是在蛹蟲草中發現的。蛹蟲草又稱“蛹草”“北蟲草”“北冬蟲夏草”等，其宿主昆蟲是多種柞蠶蛹、桑蠶蛹及野生昆蟲的蛹或幼蟲，都是養蠶業中常見的昆蟲，因此人工培育較為便捷。此外，培養時間也較短，大約需要2 個月的時間。

蛹蟲草之所以有望成為冬蟲夏草的替代品，原因在于其含有的活性成分與冬蟲夏草非常接近，有些成分的含量甚至高于冬蟲夏草，還含有前文提到的蟲草素和噴司他丁等冬蟲夏草中沒有的成分。目前的研究證實，蛹蟲草的主要有效成分為：蟲草素、蟲草酸、蟲草多糖等。

蟲草素，即3 ′- 脫氧腺苷，最早于1950 年由德國科學家在蛹蟲草中發現。后續研究證明，其具有抗菌、抗蟲及抗癌的生物活性。盡管目前蟲草素尚未成藥，然而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曾于2007 年批準蟲草素用于治療白血病的臨床試驗。

蟲草酸是一種甘露醇，具有抗自由基、抗氧化的作用，是醫藥工業的重要原料。蟲草多糖也是蛹蟲草的重要活性物質之一，研究發現能促進淋巴細胞的轉化，可激活機體的免疫活性細胞，從而攻擊靶細胞，發揮抗腫瘤作用，還可能具有抗衰老、抗氧化、抗病毒、抗凝血、降血糖、降血脂等作用。噴司他丁最早在鏈霉菌中被發現，能夠抑制腺苷脫氨酶活性，是抗毛細胞白血病的商業藥物。

人工培養基培育的蛹蟲草 （ 圖 _ 汪瀅 ）

蠶蛹內生出的蛹蟲草（圖 _ 汪瀅）

蛹蟲草的生長環境容易人工模擬，因而蛹蟲草的人工培育在技術上要比冬蟲夏草容易得多。20 世紀80 年代，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用昆蟲蛹大批量人工培養蛹蟲草子實體的國家。

目前蛹蟲草的人工培育已經不需要依賴昆蟲，而是直接在人工培養基上培育。人工培養基一般由大米、小米、麥麩等谷物，加上蠶蛹粉、雞蛋清等成分組成。這樣進一步降低了蛹蟲草等培育成本，提高了生產效率。這種不含蟲體的人工培育出來的蛹蟲草就是我們在菜場中常見的蟲草花。

工作中的汪瀅

由于人工培育都經過嚴格的選料和消毒過程，所以蟲草花相比天然野生的蛹蟲草更安全、衛生，也不會存在冬蟲夏草可能存在的重金屬超標問題。不過有研究表明，人工培養基生長出的蟲草花，其含有的蟲草素等活性物質含量不及天然蠶蛹中生長出的蛹蟲草。因而，希望獲得保健功效的消費者可以購買帶蟲體的蛹蟲草。蛹蟲草可單獨食用，也可與其他食品一同食用，其價格較蟲草花高，但相比冬蟲夏草來說，依舊算得上十分親民。

蟲草花是蛹蟲草的子實體，含有蛹蟲草的活性成分，性質平和，不寒不燥，適合大多數人的體質。蟲草花食用的方法也多種多樣，如泡茶、泡酒、涼拌、煲湯等。不過，蛹蟲草中所含的活性物質在高溫下易被破壞，所以為了獲得更好的保健效果，建議泡茶或涼拌，避免長時間高溫燉煮。

消費者購買蟲草花的時候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看顏色：金黃色或橙色、有光澤的蟲草花質量比較好;顏色發暗的，可能因存放時間較長，活性成分會降解，品質較差。

聞味道：聞起來有菌類香味的比較好，有霉味、酸味、刺鼻味道的不要購買。

觀外形：外形完整的比較好，過粗或過細的盡量不選。

辨湯色：質量上乘的蟲草花浸泡后，湯色呈金黃色，清亮透明。

此外，新鮮的蟲草花遇到陽光后，時間稍長，顏色就會變淡，所以應避光存放，或放冰箱冷藏保存，并盡快食用完。

蟬花蟲草

蠶蛹內生長出的蛹蟲草（圖 _ 汪瀅）

近年來，另一種蟲草品種因其與冬蟲夏草相近的活性成分，以及相對較低的價格而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這便是蟬花蟲草。蟬花蟲草又名“蟬花”“蟬蟲草”等，其宿主昆蟲是竹蟬、山蟬、云南黑蟬、小鳴蟬和螻蛄等，在自然條件下蟲草真菌感染山蟬2 ～ 3 個月后即可長出子座。目前也已經實現了大規模的人工培養。

與冬蟲夏草一樣，蟬花蟲草也是一味傳統中藥，可明目、清涼、退熱、解毒、鎮驚等。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有記載。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龍華醫院曾以蟬花蟲草為主要藥物成分用于治療慢性腎衰竭患者，取得了一定的療效。目前已有企業將蟬花蟲草提取物制成保健食品。

蟬花蟲草

無論冬蟲夏草還是蛹蟲草、蟬花蟲草，蟲草家族身上還有太多未知之謎有待揭開，亟待進行深入研究。一味地將其捧上天或者說得一無是處都是不可取的，消費者應該以更加科學理性的態度對待蟲草。在科學家對其營養和保健功效獲得充分的研究成果之前，我們不妨先好好享受蟲草花帶給我們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