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矮胖敦實,貌似達觀健壯,實則多愁多病。記得讀小學時,語文課本里有一篇《小棒槌》的課文,寫的是一名小八路,身體如棒槌一般敦實健壯。老師講到“小棒槌”其人時,一時不知如何解釋,遂把手朝我一指:“小棒槌么,就像方子華那樣的……”大家哄堂大笑,我也跟著笑了。
這等身體,小時笑笑倒是罷了,大了卻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先是談對象時,姑娘們左一個右一個相不中自己,相不中事小,嘴里還嘟囔我是“二等殘廢”。好在各人自有各人的緣分,妻子比我小11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漂亮也不難看,那些年我身“殘”志不殘,努力工作,居然把教學論文、小說、散文等鼓搗不少出來,遂有人對我刮目相看,求愛信也接過一兩封。此時我已結婚,不敢有非分之想。
糟糠之妻不嫌我這個多愁多病的身體。1977年,我患腎炎,被醫務所當感冒發燒誤診了多日,鬧得越發嚴重之時,是她央人用一輛倒煤渣的鐵斗小推車把我送進了醫院。蜷在鐵斗車里時,我就一直犯嘀咕:這預兆不好吧?是不是我要被當作煤渣似地倒掉了?在醫院里住了半個月,所幸我一天天好起來。其間,妻子照顧家庭、料理孩子,還得一日兩趟跑醫院來照顧我,把她折騰得不得了。
幾年前,我鬧風濕性腰痛,起、坐、行走毫無辦法,仿佛癱瘓一般。妻子又背又攙我,服侍我吃喝拉撒。有一天,她不在家,偏偏我又尿急,掙扎著小便了回身,正扶墻而走,那時刻一個噴嚏正要打出來。我大驚失色,須知這噴嚏一出,震動痛腰,更是痛不堪言。然而,只聽“阿嚏”一聲,我全身抽緊,人頓時就萎縮下去,再也爬不到近在咫尺的床上。如此趴了一個小時,終見妻子回來,她把我抱上了床,放平四肢,我才得以休息。
前年,我又得了一個怪病——頸椎骨刺增生,增生的骨刺壓迫了神經,左臂半邊酸麻,兩個手指僵直不能伸屈,求醫幾次均不見效。有人勸我:“這等病不是藥力能奏效于一時的,你哪有那么多錢去吃藥?不如用物理療法——做頸部牽引?!逼拮勇勓?,忙細細咨詢,連夜動手用寬寬的厚布帶做了一個頭套。我每日用頭套兜住下巴和后腦勺兒,上面用根粗繩子懸在梁上——用這土辦法作“頸椎牽引”,自己戲言“吊頸”,每日得閑便“吊”,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過去了,終于將頸椎拔松,骨刺松開了神經,手臂又運轉自如了。看來,這病痛的解除又得益于老妻動腦筋做的頭套了。我想:有賢妻確實好!
現在,我和老妻分別年過古稀和年過花甲,彼此成了離不開的老伴。有一天,她從外面回來,煞有介事地說:“你知道不?現在街上流行丑男人,你可要吃香了!”我知道她在調侃我,遂笑而不答。她接著又說:“你這個丑而多病的男人還離不得我呢!”我忙應聲:“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