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窮也要穿衣服

羅西

一天，我看見一個收破爛的大哥，他很自然地低頭撿了樓上人家掉的衣服，我以為他會好心地幫助人家把衣服掛在路邊的小樹上，結果不是，他扯下衣服架上的三角褲，扔掉，然后把那塑料衣架收進他拉的板車的廢物袋子里……我實在忍不住，他是當著我的面一氣呵成地做這些事情的，于是問他：“一個衣服架，你可以賣多少錢……”我有些詞窮，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說他，他瞥我一眼，是不屑，甚至是無辜，在他看來，自己撿的東西就應該收為己有……

窮，真的是萬惡之源？

一個相對缺乏公平的社會，窮人往往更容易仇富，更容易破罐破摔、心安理得或萬念俱灰地變壞、墮落。本來善良是窮人弱者仰仗或自守的武器，現在很多窮人連保護自己的東西也不要了。

有錢可以解決世上99%的煩惱。沒錢，更需要道理、品德來助威助力自己。

窮人缺錢，各種難，各種苦，也自然無暇無心追求高尚，但是，起碼要臉！很多窮人最缺的不僅僅是錢，還有一顆自重的心，這才是最可怕的缺失。一有錢就膨脹，一沒錢就不要臉。

其實，我們傳統文化里有一種高貴、干凈的窮，叫清貧。雖然貧窮，但是清潔、干凈，內心自在，靈魂高貴。而現在，我們仿佛只有貧窮，沒有了清貧。

有個富翁朋友，早年窮困潦倒過，在廈門流浪，因為一直沒找到工作，常常露宿在街頭，常常向朋友借一元到五十元不等的錢用于吃飯，常常半個月不洗一次澡……沮喪絕望仇恨等壞情緒，把自己破壞得很難看，很無所謂，仿佛一個“臭打工的”就該如此低賤，如此不要顏面。沒有錢，還能企望什么高貴？他常常這么安慰自己放任自己，繼續自暴自棄。

一天晚上，很冷，孤獨的他拿著剛從一個高中同學那里艱難借來的三十四元人民幣，走進一家洋快餐廳里。食客很多，中國人愛湊熱鬧，當時吃這種快餐很時髦。大家都在排隊，他們打扮光鮮。我朋友例外，很臟。走到哪里，大家都主動給他讓道，他很明白，這是一種更冷酷的排斥。也好，他可以破罐破摔，干脆就不排隊！直接上前，把一個排在第二位的小孩擠到他屁股后面去，那種類似打砸搶的“革命”快感，令他倍感解恨。

后面沒有人反對，雖然他們都皺著眉頭，只有那小孩在抗議：“請你到后面排隊！” 朋友很得意地摸著他的頭說：“不用排，因為我戴紅領巾時已排過了！”

小孩遲疑了片刻，又問：“大哥，你讀小學時有沒有穿衣服？” 對于這個天真的問題，朋友隨口應道：“廢話，當然穿呀！”“那你現在為什么還要穿呢？”

那個小學生目光清純卻又咄咄逼人地投向他，朋友沒有說什么話，心中一驚，轉身乖乖地往后走去。當然，臉上帶著一絲強裝的微笑。那孩子的話，成了“救他一命”的稻草，人可以窮，但是不可以不要尊嚴與道理，人可以沒有錢，不可以不要臉！從此，他掙扎著振作起來，窮，不能成為自己不要臉的理由或者借口。

“我沒有”，不等于“我不要”。

愚蠢的人不要衣服，比如“皇帝的新裝”里的那個皇帝;不要臉的人不要衣服，比如窮到沒有羞恥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