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也是有罪的

劉誠龍

一位國人替俄國做了間諜，被日軍拉去砍頭示眾，眾多國民圍觀，看日軍殺國人，如看現(xiàn)場直播。魯迅悲從中來，感慨萬端：“便覺得醫(yī)學并非一件緊要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百余年了，魯迅對國民性的改造成功了嗎？是失敗了。

2018年6月20日，甘肅慶陽西峰區(qū)的高中女生李奕，因此前曾遭侵害，患上抑郁癥。這天下午，她爬到八樓，猶豫著要自殺，樓下站滿了看客，這些看客對一個韶華青春即將墜落，是何模樣？很多人懷著看把戲、看稀奇、看網(wǎng)紅、看自殺的心態(tài)，莫名興奮，更有好幾位架秧子起哄，朝女孩大嚷：“跳啊，跳啊，怎么還不跳啊？”“跳吧，不會死的，死了也會是網(wǎng)紅的。”“你在那里猶豫什么？丟不丟人，快跳啊。”……

李奕打算跳樓時是下午三點，最終跳下的時間是傍晚七點三十分，其間達四個半小時，這么長時間欲自殺而沒自殺，可推知她赴死決心并不強烈。如果所有人帶著善意，帶著關愛，帶著對生命的基本尊重，也許她就不會跳下。可是，在這些看客暴力語言刺激下，十八歲的少女縱身一跳，香消玉殞。這些看客看到她的死亡，又現(xiàn)出怎樣的獸形呢？有的叫，有的笑，有的吹口哨，有的喊“跳得好”。

當年看客是精神冷漠，那么現(xiàn)在這些看客，是心靈冷酷;如果說，當年看客是一種“消極自由”，那么現(xiàn)在這些看客是“積極自由”。換言之，當年那國民是日軍殺的，今天這位花季少女是這些看客殺的。

這不是個例。曾有某男子，砸破九樓玻璃，逡巡復逡巡，打算輕生，底下圍了一層層看客，其中有人高喊：“給你錢，你跳不跳？快跳下來吧，跳下來給你一百元。”有男子跑到飯店三樓，彷徨又彷徨，打算自跳東南樓，里三層外三層看客，有人喊：“從三樓跳下來，怎么死得了？爬高點，更上一層樓。”有女子爬到七樓，在生與死間，她徘徊且徘徊，大清早啊，看客那么多，卻沒人去勸說，只是叫喊：“快跳啊，跳了我好去上班。”這些生命，本可挽留的，卻都在這些看客那冷漠至極、暴力至極的語言刺激下，失掉了生活勇氣，告別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

這些人，心頭肉是什么長的？不是細胞吧？那是怎樣的心里陰暗與惡毒，才從嘴唇發(fā)出那般獸語。就客觀而言，在你語言刺激下，一個花季生命瞬間墜落。有主觀心理，有客觀后果，你不覺得你就是殺人犯？

別拿起哄不當罪。好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起哄的傷人與殺人，有時并不亞于手指殺人與傷人。

起哄真不是罪嗎？你別以為起哄是自由的，語言也是有邊界的;你別以為起哄是娛樂工具，起哄也是殺人兇器。你覺得是開個玩笑，說一句話的事？你是操起了兇器，傷人了！

李奕事件，其后續(xù)有報道，公安已經教育了幾位起哄者。我進一步想，對這些人，不能止于教育，應更進一步完善法律，換言之，起哄也應受到法律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