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天鵝引發的聯理思辨

李忠云

日前，中聯會八代會在美麗的天鵝城圓滿落下帷幕。會議期間正值冬陽煦暖、天氣晴好，熱情好客的主辦方邀請與會代表游覽了三門峽久負盛名的天鵝湖濕地公園。由于三門峽黃河庫區生態環境的明顯改善，每年迎來數以萬計的白天鵝到這里棲息越冬，優雅嬉戲的天鵝，給代表們留下了雋美、深刻的印象。連日來，關于天鵝湖的采風花絮成為會議群里最熱門的話題。借著盛會的東風，將話題延伸到對聯創作，李忠云先生由天鵝引發出的聯理思辨頗有意趣。

思辨之一 交頸比翼——對偶與對仗

天鵝多數是一夫一妻制，相伴終生。求偶的行為豐富，雌雄會趨于一致的做出相同的動作，還會體貼地互相梳理羽毛。譬之以對聯，雌雄一對、終生相依、交頸比翼的天鵝之習性和行為，不正合對聯『字句對等、詞性對品、結構對應、節律對拍、平仄對立、形對意聯』之六要素嗎？

以此延伸到初習對聯的聯友們經常混淆的一對概念『對偶與對仗』。對偶，是一種修辭格。它是成對使用的兩個文句，這兩個文句字數相等，結構、詞性大體相同，意思相關。這種對稱的語言方式，形成表達形式上的整齊和諧和內容上的相互映襯，具有獨特的藝術效果。

對仗，是指詩詞創作和對聯寫作時運用的一種特殊表現形式和手段。它要求詩詞聯句在對偶基礎上，上下句同一結構位置的詞語必須『詞性一致，平仄相對』，并力避上下句同一結構位置上重復使用同一詞語。格律詩詞的對仗使語言音韻和諧，增強了節奏感和音樂美，達到表現形式上的高度完美。因而格律詩詞的對仗要求也就甚為嚴格，符合上述原則的詩詞聯句便是對仗的；否則就是不對仗或對仗不工穩。

一對恩愛的天鵝夫妻，是對偶基礎上的對仗。對仗之于天鵝，『一對一』是『字句對等』、相同的形體特征是『結構對應』、相同的習性是『詞性對品』、雌雄的特征是『平仄對立』、一生相愛是『形對意聯』；對偶之于天鵝，結構相似、詞性相近、意思相關者可差擬家鵝、鴻雁共論，形態近、習性近，可稱之為對偶，但稱不上是對仗。試舉例說明：

例一：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范仲淹《岳陽樓記》）

——兩句譬之天鵝、大雁，形習相近，只對偶，不對仗。

例二：

犬聲旺宅三門福；

鵝影傾城一路春。（湖南周永紅）

注：二〇一八（戊戌）年文明三門峽春聯大獎賽獲獎作品

——上下聯對仗工穩、聯脈暢通，譬之一對天鵝，既對偶，又對仗。

思辨之二 以曲為美——平白與曲折

天鵝之美，曲頸為其一。或『曲項向天歌』，或『曲頸百媚生』，或曲頸梳羽，或曲頸撫雛，或曲頸相親，天鵝曲頸之柔美、慈愛盡在一『曲』之中。一九九七年，美國發行了一套『天鵝之愛』情人節郵票，圖案是兩只天鵝曲頸相向構成的心形。據說，這既是天鵝求愛的一種姿勢，也是喁喁私語的一種姿勢，還是表達忠貞之愛的一種姿勢。這種美恰如龔自珍在《病梅館記》中曾說到『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其實不止花鳥物態以曲為美，寫文章和對聯也一樣要起伏有致、富于變化美，『文似看山不喜平』（陸游詩）、『為人要直，為文要曲』（作家周立波語）。不喜平、以曲為美在對聯中或可譬之以平白與曲折。

有些聯友寫聯喜歡直來直去，平白無奇，表面上看是對仗工整了，但疏于變化，讀來其味寡淡。比如：

例三：

吳中才子，其貌不揚，詩書不遜唐伯虎；

一代精英，文情充沛，氣勢遠超馮夢龍。

（聯都·殿試己亥人物聯題徐禎卿參試作品）

這副聯，打個及格分沒問題，但全聯平淡直白，表現手法和藝術性均顯不足。

例四：

談藝若賈生唾玉，題詩如長吉咳珠，情深筆煉融，別有玄虛超物外；

才堪居四子之先，文不屑六朝以后，木秀風摧烈，忍銜春恨到天涯。（安徽魯傳霞）

反觀這副單題冠軍聯，兩起自對拉襯起勢，中分承轉有度，兩結振起立意，行聯搖曳多姿，起伏有致，見曲折之美。

思辨之三 一鳴沖天——鋪陳與振起

天鵝在水面滑行時神態莊重，飛翔時長頸前伸，徐緩地扇動雙翅。遷飛時在高空組成斜線或『V』字形隊列前進。其他水禽無論在水中或空中行動均不如天鵝快速。天鵝還是飛高冠軍，高度可達九千米，能飛越世界最高山峰——珠穆朗瑪峰。我們寫對聯也一樣，既需要滑行時的鋪陳，更要振起時的一鳴沖天，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立意振起。試看下面兩副聯：

例五：

賢相并仁德，圣主有謀，看勇士三千征牧野；

酒池連肉林，昏君無道，嘆殘兵百萬敗朝歌。

（『三味奇』大中華區域對聯擂臺賽題『牧野之戰』副場作品）

這副的作品，泛泛于述事，雖聯律無誤，但顯平乏鋪呈，未見立意振起。

例六：

會孟津欲誓師伐紂，待來鏖戰時機，只合前旌兵雨洗；

從呂望茲拜將興周，銷去朝歌王氣，長教后鑒鹿臺焚。（浙江劉舟）

（『三味奇』大中華區域對聯擂臺賽題『牧野之戰』副場第一名作品）

同樣從呂望賢相鋪呈起勢，劉舟先生這副聯生發有度，更見行聯手段：兩起述事后，承句筆鋒一轉，兩結生發史慨振起，全聯跌宕生姿。

思辨之四 夢幻現實——互補與交融

天鵝代表著一種夢幻和現實。她一飛沖天，但總是落在地上；她一直在遷徙，那是她在尋找，她尋找因為她自信。天鵝是高傲的，但是你總是會在一片安靜的水面看到她，見到她時，如果你足夠安靜和耐心，你總是會看到一對對天鵝在一起覓食、休息、戲水。天鵝代表的夢幻與現實，好比對聯的互補與交融，產生強烈而深刻的藝術效果，增加藝術感染力。共同營造和諧。對聯創作應該在交流中呈現多樣，在多樣中形成互鑒，互鑒后才談得上發展，在藝術性和實用性上我們的觀點是——和而不同，美人之美，美美與共。藝術性的對聯和實用性的對聯就其特點和對象來說，肯定有許多不同，但是各有特色、各呈精妙，互有可以借鑒、融合之處。比如：春聯是中華民族的傳統民俗，講究實用性，通俗易懂，雅俗共賞，如果片面講究藝術性，讓人看不懂，春聯也就失去了她應有的市場。但是如果在春聯中適當融入藝術表現手法，會讓春聯更出彩。比如：

例七：二〇一七年春晚十佳聯

國運恒昌，夢圓燦似三春日；

民生大好，福字紅于二月花。

——宋貞漢

宋貞漢先生這副春聯從傳統節日的大紅福字的景象中融入國夢、民生的時代性，用語通俗自然，是典型的當代實用春聯創作佳制。

例八：二〇一七年春晚十佳聯

鳴鹿呦呦，春風又發青蒿葉；

啼鶯恰恰，絲路新翻碧柳條。

曾小云先生這副春聯，從當年屠呦呦獲諾獎生發，由鳴鹿，銜以春風青蒿，由啼鶯到絲路碧柳，語言貼切生動，切事切時，意象唯美，雖然短小，但曲折靈動，是藝術性與實用性融合較好的典型春聯作品。

總之，對聯發展到近年，社會聯家與網絡楹聯高度融合，對聯的藝術性和實用性的融合發展已成創作大趨勢。那種一味拘于冷僻、倔奇，細究起來其實空洞、不知所云的所謂『藝術表現』，或者假大空、唱高調的『老干體』，追求功利、格式化、投機取巧的『征聯之弊』必將被對聯發展的潮流所摒棄。取天鵝之美，行屬對之道：言之有物、辭之有美、對之有律，藝術與實用的融合互鑒、交替發展才是對聯發展之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