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以及一條黑色的瀑布

白慶國

鐵是詞語最好的利器

春天，我們忙于修建爐棚

我們有鐵，有錘，有砧子

找來灶

激情澎湃

有些按捺不住

我們要在春天里

打下今年最坐實的鐵

燒紅最熱的銅

這樣病毒就不治而亡

老人們站在一旁

看我們忙忙碌碌

期待結果

陽光又一次刷新

我們擦洗了風箱，旗桿

挽起了袖子

并重重地將唾液吐在了手掌

武漢以及一條黑色的瀑布

世上竟有這樣的事

你輝煌了

就有什么東西阻止你

你明亮了

就有什么東西覆蓋你

我仿佛看見一條巨大的黑色瀑布，正在

覆蓋長江大橋

覆蓋東湖

覆蓋黃鶴樓和琴臺

覆蓋街道，樹木和窗口

覆蓋它們的光

那些被覆蓋的光

沒有因覆蓋而熄滅

反而更加熾熱地猛烈

那些光為燒掉黑色而熾熱地猛烈

那些被覆蓋的聲音

沒有因覆蓋而喑啞

反而在不斷地凝聚氣力

等待那一聲更高昂的怒吼

那些被覆蓋的寂靜

因覆蓋而更加寂靜

它們在寂靜中傾聽

魔鬼的圍剿計劃，措施

準備在寂靜中突圍

涌動的長江水

不能稀釋的黑色啊

我們有十四億人的血液

夠嗎

黑色的惡魔呃

我們已經探出了你的來歷

圍剿和剿滅你

刻不容緩

黑夜過去就是黎明

這是千古不滅的真理

魔鬼呀你有不盡的黑色

我們有無限的光亮

我們有太陽，有宇宙

別

親愛的

就這樣吧

在車站的一角

他把手捧住她蘋果似的臉

輕輕地，不敢用力

很怕變形似的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么認真過

沒有這么認真地觀察過她的臉

臉上一粒小小的粉刺只有發尖那么大

他也看得仔細

心里默念了一遍，我的小天使

她把手扶住他的肩

彼此已沒有再多的語言

彼此都心知肚明

祖國的好兒郎，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

此時語言是多余的

就這樣凝視著

目光碰疼目光

他多想再吻她一次

后來想還是算了吧

摘掉口罩還要浪費好多時間

沒有眼淚

卻比淚眼更加朦朧

后來他們換了一種方式

她突然說

親愛的，照顧好媽媽和小星

小星是他們四歲的孩子，可愛極了

小星從來不離開媽媽

得知媽媽要離開一段時間

昨晚哭了一夜

熊大熊二都勸不停

媽媽離開時啟明星還亮著

小星還在熟睡中

媽媽伸出手指給小星擦去眼角的淚花

最后她又說了一句，照顧好媽媽

然后猛轉身向站臺走去

他好像被什么重擊了一下

站在原地不動

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

回去的路上

腳步沉重如墜鉛

另一種愛

愛的形式多樣

在2020年，我們的愛不再撫摸，相吻

我們又有了一種新愛的方式

相隔一米

用目光對視

不再用嘴臉表達

這是一種濃縮的愛

不需要語言，不需要手勢

簡單，直接

就像現在我們提倡節儉

但愛得更深更情

一個極其簡單的眼神

就是深刻

你好——保重

保重——你好

一切誠懇的祝福全在眼神里

一切美好的祝愿全在不言中

這種愛是堅定是不離不棄

是愛你一輩子的箴言

沒有羽毛般漂亮的作態

刪去了風情萬種

看到我了嗎武漢

在帽檐和藍色口罩之間

有一條縫隙

我的光從那里射出來

我在河北中部平原的一座小村莊

面對手機屏

凝視，提心，攥拳，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