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富商如何令全家消失

章苒苒

上世紀60年代有一名叫保羅.蓋蒂的世界首富，他當時在美國靠石油生意坐擁億萬家財，可他寧愿孫子被綁匪割去一只耳朵，也不肯支付“區區”400萬美元贖金。老保羅拒絕向綁匪妥協的理由是——如果他交錢，那么他另外14個孫子女也可能會被綁票。

如果說老保羅對于至親的殘忍是因為過于精打細算，那么28年后發生在中國臺灣的一樁滅門慘案，卻是富豪應對社會變遷的另一種極端表現——追求完美主義。

“伊甸園”里的焚燒爐

倘若回溯一下臺灣眾源公司老板洪若潭曾經的5口之家，從外人看來可能稱得上“人間天堂”。2000年代，臺灣機場的每一架飛機上都找得到眾源生產的貼紙和膠帶，老板生意做得大，房子自然也就住得大。只不過這棟洪宅有些過于“雄偉”，占地三千坪的大花園被金邊磚塊砌起的墻壁環繞，院內松柏蒼蒼、巨石高聳，特意自南洋運來的椰子樹構筑起了一片熱帶風情。

位于臺灣省彰化二林的這座豪宅，投注了主人千萬新臺幣的資本，它本該孕育出興旺的家族，而洪若潭也確實有3名子女，原配妻子雖然在10多年前因車禍去世，可續弦娶過門的姚寶月也是賢惠淑德，甘做丈夫背后的女人。洪若潭憑借他強迫癥般的完美主義打造了這座“伊甸園”，然后讓全家一起消失在園中，連同他養的兩條護院犬。

消失的時間是2001年9月5日，因為公司總經理蘇泉錫遇到支票跳票事宜，急需老板處理，這才發現洪若潭沒來上班。于是，經理與洪的姑丈匆匆趕往他的豪宅，按了半天門鈴，卻無人回應，連平日氣勢囂張的兩條大狼犬也沒有任何動靜，大門也是反鎖的。這令二人覺出了異常，于是翻墻入內，穿過風景秀美的庭園，直奔屋宅。

“石油大亨”保羅·蓋蒂是地球上第一個擁有1000萬美元的人，占據世界首富長達20年，他是比爾·蓋茨之前在位時間最長的全球首富。但上帝也是公平的，在生意上取得巨大成功的保羅在婚姻關系上無疑是極其失敗的，盡管先后娶過五任妻子，但最后卻孤獨終老。

宅內一切如故，干凈得可怕，也安靜得可怕，但最可怕的是里頭看到的三封遺書的復印件，它們分別出現在客廳茶幾上、神明廳的桌上，還有主臥室房間內。遺書是洪若潭寫給妹妹洪玉燕的，大意是：洪若潭自覺“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們家不止何其多，還特別多，而且每件都是會要人命”，盡管妻子姚寶月為了他的三個孩子，甘愿做了結扎不再生育，婆媳關系卻依然惡劣;夫妻二人已看破紅塵，決定帶著孩子自絕于人間，并說明會把孩子的骨灰磨成粉灑入大海。

這封看似悲情、實則令人心悸的遺書，讓警察忙壞了——因為搜遍庭院都沒找到洪氏夫婦及三名子女的尸骨。

搜查工作從上午一直做到傍晚，總算有警員在后花園的椰林中發現一件異物——看起來過于嶄新的焚化爐，爐邊還擺著一臺研磨機。

洪若潭的子女們均是天資聰慧，大兒子洪崇釜畢業于臺灣中原大學物理系，死前剛進入物理研究所準備繼續攻讀研究生。

顯然，洪氏“伊甸園”的情調，與這外觀毫無美感的大鋼鐵“盒子”格格不入，它外部長240公分，寬170公分，高170公分;內部高90公分，深90公分，既占地方又很礙眼。最神奇的是，爐門下方的薰黑痕跡證明洪家有人剛剛才使用過它;爐門打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焚燒過的余溫正緩緩往外滲透。

警員打開了爐門，發現里邊有兩具上下交疊在一起的焦尸，均是頭部靠門，腳沖內側，下半身已化為白骨;經法醫鑒定，死者正是洪若潭與姚寶月，前者氣管內部有積炭，證明火化前還活著，后者則未發現積炭。

這只焚化爐的開啟，仿佛打開地獄之門，里頭的發現足矣讓所有人頭皮發麻。

除了兩具尸體外，爐內還有兩副眼鏡、針頭，一滴血液及兩只點滴瓶。經過近視數度比對，證實眼鏡屬于洪若潭與姚寶月，血液中驗出姚寶月的DNA，從一只點滴瓶的殘留液體中，還發現了麻醉劑和安眠藥成分。

在焚化爐被警員打開的兩天后，住在屏東的妹妹洪玉燕收到了洪若潭生前寄出的遺書原件，經過筆跡鑒定，確是本人所寫，也就是說洪若潭自殺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他是如何與妻子完成自焚的呢？時至今日，有人提及這位富豪的作案手法，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滅門的技法

提及洪若潭的自焚方式，恐怕完全彰顯了他縝密的偏執狂人格，為了能“完美”地滅門，他早在自殺前兩個月就開始挑選焚化爐，最終于2001年8月3日花了60萬臺幣量身定造了這只爐子。20多天后，焚化爐終于進入庭院，被安置在了椰樹林下。再過了兩天，洪若潭又要求安裝爐子的師傅加裝了定時定次延時點火功能，可以設置啟動后3-5分鐘后自動點火。當這些都如他所愿之后，他又提出了在師傅看來特別奇葩的要求——讓爐門能從里側關上。師傅覺得完全不合理，而且極易造成意外，于是斷然拒絕。

為了確保自殺細節上的圓滿，洪若潭在事發3天前拿家里的兩條狼狗做了實驗，因為焚燒時導致的煙火太大，還特意打電話給師傅，仔細詢問了解決辦法。

到了行動那天，洪若潭啟動了焚化爐的延時點火功能，因為怕焚燒不徹底，還特別設置了兩次焚燒，隨后，他帶著妻子姚寶月進到爐內，將姚寶月壓在身下。那么，爐門無法關上的問題如何解決呢？后來警方在爐內發現的一截燒斷的鐵絲揭曉了謎底。可以推斷的是，洪若潭在進到爐內以后，用一根鐵絲纏在爐門內側，從里面關上了門，完成了這次焚燒。百密一疏的是，爐內焚燒時溫度高達2000度，鐵絲被燒斷，導致爐門自動打開一條縫隙，令尸體無法真正做到灰飛煙滅。

那么，洪若潭的3名子女——或者說他們的尸骨又在哪里呢？也許是真的“灰飛煙滅”了。

事實上，一名偏執狂父親教育出來的子女，必定是優秀的。3個孩子中，哥哥洪崇釜畢業于中原大學物理系，剛準備進入物理研究所繼續攻讀研究生，弟弟洪崇芢在父親公司任職，系父親的得力干將。年齡最小的妹妹洪孟瑜當時只有18歲，在臺南致遠管理學院幼教科上學。

假設說，洪家的3個孩子都被送入過焚化爐，其骨灰碳化嚴重，那么就無從鑒定其DNA;所以爐內提取的證據無論怎么化驗比對，都無法確認他們的生死。更何況，正值最好的年華，有最光明的前途，3位年輕人真的愿意就這樣順從父母進入焚化爐嗎？

至少，洪崇釜的同學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依據同學的說法，洪崇釜長住學校，鮮少回家，因為8月23日接到姚寶月的電話，說外婆過世，他才于27日趕回彰化奔喪，31日與他通電話時還在說返校的事。但是到了開學那天，洪崇釜卻沒有來，手機停機，打到家中的電話是姚寶月接的，只說他帶妹妹出去玩，便掛斷了。

而女兒洪孟瑜則在上個學期結束前就曠了課，一直呆在自己家中。

能稍微察覺到父親異狀的，可能還是與其共事的小兒子洪崇芢，他留在公司的一個日記簿里留下了一些線索。2001年2月9日到8月13日期間，洪崇芢寫了父親和姚寶月都向他透露過想為奶奶的事情去死，洪若潭還問過他是否愿意跟隨其一起去死，依照這位父親的說法，假如只是夫妻二人共赴黃泉，那么活著的3個子女會被人瞧不起。

對于父母這種奇怪的想法，洪崇芢表示反對的同時，也沒有完全放在心上。他可能萬想不到，洪若潭并非一時沖動，卻是以超凡的耐性和細心實施了這一計劃。

除了讓子女消失，洪氏夫婦還于自殺前兩天，去銀行提取了2200萬新臺幣，用來償還民間的一些債務。事實上，警察在滿庭院挖坑，試圖刨到3名子女的線索時，卻挖出了相簿，里邊都是他們小時候的照片。也就是說，洪若潭想把一家人從這個世界上抹除得干干凈凈。研磨機里的骨灰痕跡，汽車內殘留的海沙，亦似乎證明他真如遺書中寫的那樣，把親骨肉挫骨揚灰進了大海。

至于這3個身體健康的年輕人為何愿意乖乖受父親擺布，根據他們臥室床上發現的少量血跡，以及室內發現的有電擊棒使用過的耗材，警方推斷是洪若潭用針管給他們注射麻醉劑導致的出血，同時還可能用電擊棒控制過他們。也就是說，洪家3兄妹極有可能是在昏迷中被推進了焚化爐。

7年之后，洪若潭的孩子被正式宣告死亡。

深信風水迷信說的臺灣人，對洪若潭的自滅門一案自然是醞釀了許多的詭異傳說，這座已變成標準兇宅的“伊甸園”也被法拍，而且相當幸運地落到了一位樂天派醫生手里，這位名叫李世杰的退休醫師，認定自己花1200萬臺幣買下它屬于“撿漏”，因為前屋主的完美主義令房子從裝修到家具都達到精細耐用的標準，能輕松扛住地震與水災。至于那個恐怖的焚化爐，李世杰則干脆搬到花園顯眼的地方供人參觀，將昔日裝滿血腥回憶的陰森之地，愣是變成了市民的八卦 “樂園”。

倘若洪若潭生前能有后來的屋主一半豁達，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