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辦:西戲
地點:西戲·XIXILIVE
地址:杭州市濱江區西興路2333號星瀾大廈4幢301室
展期:8月2日-8月30日
在消費時代的社會發展中,我們常常針對事物的價值來討論其存在的合理性。我們對“價值”的評判也和資本流動和消費增長捆綁在了一起。進入消費4.0時代,快消“產品”充斥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存在即可消費的思想往往讓我們慢慢形成一種價值速成的慣性。那些不被資本青睞的事物,會被貼上無“用”的標簽進入被忽視的貨架,形同虛設。在這里,沒法被消費的創造力內容就是其中之一。

從經濟學角度看,事物價值的高低往往與其勞動時間成正比。但在消費社會的發展中,我們在價值觀上出現了某種評判性偏差。無法被資本經營,毫無使用價值的東西挑戰了價值的本質定義。要想產生經濟效益和資本增長,包括藝術在內的商品仿佛都要迎合新的價值觀,藝術本身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價值危機,新的價值定義直接向藝術創造力核心發起挑戰。無法產生商業使用價值的藝術是否還能生存?或許我們需要從當代藝術之外的現象來反思藝術創造力的新形態。

“手工耿”案例的出現給我們提供了一條非常直接的路徑去思考藝術的問題、價值的問題和社會經濟邏輯的問題。他的發明是荒誕無用的,這種大膽的創造從使用價值上看,完全是“廢物”化的個人表達。但在當下,他的發明卻在如此幽默的情境下以“廢物”的角色向大家提供了人們對創造力缺失時代的某種補償。誰也沒有想到,一位在精神上自娛自樂,在夢想上“自給自足”的人,卻描繪了某種創造力的形狀,填補了行尸走肉般,在社會大鏈條下生活的人們對想象力的欲望。在某種意義上看,手工耿從屏幕中走出來,進入到當代藝術的語境中,實在帶著一種“無”中生有的意味。

手工耿個展以“廢物工廠”的概念提供給了觀者兩個維度。其一,它是一個荒誕的劇場,是由觀眾對手工耿“無用之功”的經驗與演繹聯合呈現的一場戲,在人們不斷沉浸在其個人的夢想趣味中時,是否可以感受到一位當下社會的“矯正”者,通過荒誕詼諧的發明,對當下自我無趣、枯發想象力沉重現實的化解。其次,它是對每一個觀者,尤其是當代藝術領域從業者的一次操演式追問(performative inquiry),追問它作為一場“無用”價值操演的有效性,尤其是在當代文化與展示的上下文語境中,何以做到真正“有用”。這種有用是對于觀者的,也是對于藝術家自我的。



手工耿的創作邏輯來源于他個人對于有效性的假象,即“麻煩”。雖然這些麻煩在現實之中幾乎沒有成立的理由。但對這些麻煩的構想正是我們對生活所丟失的某種想象。另一方面,在這些“麻煩”背后,一種極其荒誕的趣味,也同時投射出某種社會之中情感、倫理和生活現實。如,“童年三件套”不銹鋼版的撥浪鼓、紙飛機和大風車,被戲稱為“武器三件套”、“毀童年三件套”;“硬核母親節禮物:鐵掃把”長約一米八,重十斤左右,因而媽媽“不會因為打到一半柄折了而尷尬掃興”。這種無厘頭的詼諧成立的條件是在地的相似的時間與人情經驗。這是手工耿作為一個發明家的“此地”屬性。是“麻煩”讓我們用幽默來反思社會現實的個人情感。手工耿不是愛迪生,也不是安迪·沃霍爾,他是一個“此時此地”中國社會生活形態下急需的一個個案。在此基礎上,手工耿的玩法并不是跳到所謂消費社會的反面來與之對抗。與其相反,他通過高度消費化的互聯網社交媒介,不斷讓自己的發聲變得“有效”。“短視頻”和“高人氣”分別對應“審美經驗”與“群體共情”兩個層面。他的短視頻以放蕩不羈的視覺形象、平靜的場景敘述和硬核的演繹再加工了發明作品本身。在短視頻媒介上,他對多感官材料的獨特的處理(或者說,藝術的處理)在幾十秒的時間內對觀者的感受力形成極大的刺激,生成共享的快感與愉悅。同樣的發明,量產不能賺錢,而以短視頻再創作發明為他帶來了商業收益,共情的歡樂依托于此,這是近幾年,在這片土地上,大眾文化的一個特色的景觀和印記。人們在對它視頻作品消費的同時,獲得了自我認同的補償。無用的東西本身成為了一種被消費的欲望,收割著人們的關注力,制造了荒誕景觀,反映其背后社會創造力匱乏的現實境遇。

從手工耿的創作邏輯上看,他作品的核心特點是“無用”。“無用”與“創造”之間是有沖突的。這種矛盾的化解同時依賴于手工耿獨特的創造力以及觀者群體的共情。對手工耿與他的觀眾來說,“無用”的參照系是不一致的:“地震應急吃面神器”解決吃泡面時地震“泡面灑出來及影響口感”的問題,它來自于手工耿的工地生活中頻繁地在卡車上吃泡面的經驗,是實用的;而對觀眾來說,這是一種生造的荒誕,是幽默的。兩者的“無用”參考系錯位源自他們在城市化進程中角色的差異。有趣的是,觀眾的“無用”判斷刺激了他們的快感與愉悅,以支持手工耿的“無用創造”作為對功利的消費資本化社會的抵抗,而手工耿繼續創造,繼續引發群體共情,即錯位生成了第一個小閉環。選擇“無用”的抵抗被轉化為一種“娛樂”,這是第一重灰色幽默。這樣的“無用創造”小閉環再度輸入手工耿“無用”的個展中,使觀眾唯有用“文化消費”的方式才能與他們選擇的“無用”建立一種親密,這是第二重灰色幽默。在這里,與觀眾所理解的歡樂的“無用創造”一致,“文化消費”需保持某種有趣、美好和積極。這可能是對不自覺的社會抵抗第二度的消解,即消費關系引生了一個大閉環。“無用”的灰色幽默閉環,是娛樂消費時代下,手工耿個展與手工耿“無用創造”共享的一組特殊的社會坐標系(social referential grid)。

在這個坐標之下,他的“有效”目標再度指向了資本化社會形態。這讓我們回憶起上世紀50年代,著名藝術家安迪·沃霍爾的“藝術工廠”。這位著名的波普藝術家,用資本化邏輯去打造一個藝術帝國,用藝術進入商業邏輯來生產大眾的藝術想象。在這里,手工耿的“廢物工廠”是另外一套邏輯。但最終的目的似乎同樣指向喚醒大眾對創造性生活的重新期望。這正是“無用”的灰色幽默閉環中必須保持有趣、美好和積極的文化消費,是一場“無用的”而“美妙的”劇場。手工耿的創作展示是個人化的、樂觀式的表達,其有效性則在于以一場關于“生產”與“動能”的沉浸展示,邀請觀眾成為演員,體驗與演繹手工耿的硬核生產與動力結局。以手工耿創造力為核心的“無用”戲劇,化解“廢物”與“工廠”之間天然的沖突,點燃人們的靈感與熱情,使自我調侃的“廢物”啟動對生活自主能動的重新把控。這也是一種“工廠”的角色,一種反工業4.0時代所特有的情態。
在這個方向上,許多當代藝術家們在自我專業訓練的背景和資本運作的加持之下,往往未能走到一個合理價值體現的最終終點,反而一位非當代藝術的愛好者,提供給大眾的反思問題來的更加有效。這對于陷入生命力疲乏的國內當代藝術現狀,不得不說,是某種無中生有式的刺激。手工耿的出現,勢必真實地觸及到了當下最為熱門的當代藝術討論的話題,而面對之前很多不痛不癢的討論,它顯得格外直接、真實、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