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桂濤
有人曾和我說過,月亮從來不會說謊,也不會失約,因?yàn)槊吭轮醒偸菆A了又缺。而上個月十五號的夜晚,恰逢雨天,我在朋友圈發(fā)了這樣一段文字:“月亮這次說了謊,失了約,我終究還是沒有見到它?!睅追昼娭螅瑒傉J(rèn)識不久的一個朋友在下面留言:“月亮在自己的世界圓了一遍,只是你沒有發(fā)覺?!狈畔率謾C(jī),我卻在想,她那邊的月亮是否亮著,像春光一樣亮著,溫暖著。
其實(shí),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家里打電話了,并不是因?yàn)椴幌爰遥请娫捊油ê髤s不知道要說些什么。毋庸置疑,電話的內(nèi)容大抵是家里的瑣事、我的學(xué)習(xí)狀況,以及天冷加衣、按時吃飯、多喝水,這些日常生活的交談。即便是提前準(zhǔn)備好要說的話,很多時候也會因?yàn)樾哂诒磉_(dá)而草草結(jié)束。好不容易挨過那煎熬的十幾分鐘的通話,可當(dāng)聽到掛斷電話后的忙音時,我還是有些說不出的感覺,空落落的心緒久久不能平復(fù)。
我是一個不太善于表達(dá)的男孩子,尤其是在對待感情問題。在外求學(xué)的三年里,我主動給家里打電話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像深秋中遷徙的大雁一般,有計劃地行事,但從來都不熱切。在外面待久了,難免會孤獨(dú),肯定也有想家的時候,尤其是節(jié)日氣氛比較濃厚的日子,而每每撥下那一串號碼時,我還是會猶豫。一邊信誓旦旦地欺騙自己不想家,一邊暗暗期待著那個如期來臨的電話,我就是這么矛盾的一個少年,心里思念,卻偏偏逞強(qiáng)。
大多數(shù)情況下,我的父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電話,間隔時間不長不短,剛剛好,而這些電話的撥打者,百分之九十是媽媽。說實(shí)話,直到大三時,我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每個電話之間的間隔時間幾乎是相同的——不是每月的十五號,就是每個周四的下午,只有這兩個時間。對于這個規(guī)律,我始終被蒙在鼓里,像站在橋下看風(fēng)景的人,殊不知,橋上的人早已恭候多時。
17歲考上大學(xué)的那個暑假,我下定決心,以后一定要做個獨(dú)立成熟的大人。事非經(jīng)過不知難,沒想到我卻在異地的一通通電話中潰不成軍,敗下陣來,而媽媽從來都是那個打敗我的人,沒有之一。
上個冬天,我收到一個快遞。收到快遞短信的那個下午,我還誤以為有人寫錯了聯(lián)系方式。去拿快遞的時候,面對著一個巨大的紙箱,我有些難以接受,因?yàn)閷?shí)在太重了??爝f的寄件地址是家里,這次我立即給媽媽回了電話:“媽,你給我寄東西啦?”“是啊,昨天寄的包裹今天就到了?昨天單位忙,回家忘記告訴你了,你看看我這記性!”媽媽的話喜不自勝,像是嚴(yán)寒天氣里的一株常綠植物,傲霜斗雪的同時,也活得鮮活蓬勃。本來還想埋怨媽媽,讓她以后不要再寄這些東西了,所有的東西在青島都能買到,可話到嘴邊我卻遲疑了。
“哦,下次寄快遞的時候和我說一聲吧,”我裝作輕松地說完,隨即便跌入一個話題黑洞,“對啦,媽,天氣冷,注意身體!”還沒等我說完,媽媽就掛斷了電話。我不知道最后的那句話她是否聽到了,但我希望她聽到了,聽得真真切切。
晚上回宿舍后,我打開層層包裹的快遞箱。一整箱紅彤彤的蘋果,整齊地碼放在箱子里,像無數(shù)個散發(fā)著光芒的微笑,給我?guī)砹素S盈的溫暖和感動。箱子的底部還有一雙嶄新的棉鞋,可鞋子怎么能和蘋果放在一起呢?更可笑的是,每只棉鞋里還有兩個蘋果,兩個小小的、紅透的蘋果……后來再談起這件事時,媽媽云淡風(fēng)輕地說,她只不過是想讓我多吃幾個蘋果而已。然而,直到蘋果腐爛,我也沒有吃完那箱蘋果,甚至沒有穿過那雙笨重的棉鞋。
時間從來沒有放慢腳步,也沒有饒過我的媽媽。雪地里走過冬天,不經(jīng)意間就進(jìn)入了另一年春天,而她又老了一歲。清風(fēng)繞指柔,繁花似織錦,春光來得恰逢其時,仿佛吹散了一冬的霧霾,讓整個世界都彌漫上熱烈的氣氛。三月天,抑或四月天,這樣撥云見日、灼灼其華的時令,這樣詩意闌珊、漫天星光的春天,我希望,你可以多愛自己一點(diǎn)兒,也多愛我一點(diǎn)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