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麗麗
一聽到蒼耳子的名字,我的鼻間縈繞的全是植物汁液的青澀和清香。
小時候,我和小伙伴們一起挎著籃子去割草,每次從田野里歸來,褲腳上總會或多或少地粘上蒼耳子。有時小伙伴們瘋玩,把蒼耳子偷偷放在對方的頭發上,摘也摘不掉,扯也扯不開。等把蒼耳子硬生生地扯下來,秀發也被扯下一小縷,疼得掉一兩滴淚。蒼耳,勾住了一些純白精致的歲月。
春天三四月間,蒼耳芽從土里冒出來了。新生的蒼耳是一簇新綠,細小的枝莖上,拖著一個個鮮翠欲滴的小刺兒球,走過去輕輕地將它拔起,一股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誰能相信,滿身刺兒的蒼耳子,年輕時竟是這般惹人憐愛啊!
蒼耳多生在長滿雜草的荒地里,或者無人耕種的路邊空地上,所以蒼耳成了無人問津的孩子,肆意地生長,再怎么貧瘠的土地它也能扎下根來。一開始,它呈卵狀三角形的葉子是鮮嫩光滑的,然而時間一長,葉子和莖稈就越來越粗糙了,葉子的兩面都長出糙伏毛,葉柄也密生細毛。蒼耳總是那么壯實,就像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沒怎么費心,倒是能茁壯地成長。幾場雨后,蒼耳就長得老高了。
深秋時節,瓜果歸倉,路邊、溝畔、地頭、荒坡,生長著一叢叢、一株株蒼耳,在秋風里瑟瑟抖動,像是黃色的蝴蝶抖動著薄薄的翅膀。它們粗拙的莖上頂著寬大的三角形葉片,蔫不拉嘰的,消盡了青春的色貌,顯得蒼黃頹廢,滿身塵垢,懨懨倦態不禁讓人想到飽經滄桑的老人。
蒼耳子很小,身上綴滿了毛茸茸的小刺,有著極強的粘附性,不管是動物的皮毛還是人的衣物,它都能輕而易舉地粘上,絕不脫落。就像一個無主的孩子,緊緊地拽住大人的衣角。人們把它帶到哪兒,它就在哪兒扎根發芽,繁衍生息,蒼耳子有著獨特而強悍的生存之道。
每一種植物,都有自己獨特的生存本領,如蒲公英的種子帶著小傘兒,四處飄飛。蒼耳子自己不會行走,但它的種子能行走到很遠的地方,因為它在不經意間會粘住人或動物。蒼耳是懂得借力的植物,如同每個成功者都懂得借力。
蒼耳子這種毛糙的植物,還是一味中藥。典籍里記載:“蒼耳,植物,一年生雜草。可入藥,味苦辛,微寒澀,有小毒。”蒼耳子的刺,尖而長,但作為藥材后,刺就變得鈍而短。古人喜用中草藥入詩、入謎、入聯,若將蒼耳子當上聯,下聯就是白頭翁,恰好兩味藥。
《辭海》里關于“蒼耳”的解釋很詳細:它屬菊科,一年生草本,春夏開花,果實呈倒卵形,有刺,易附于人、畜體上到處傳播,荒地野生,在我國分布很廣,莖皮可提取纖維,植株可制農藥,果實稱“蒼耳子”,可提工業用的脂肪油,中醫學上果實可入藥,主治風濕痛,莖葉功用相似。無論是莖、葉、果無一不可利用,不由讓人驚嘆,在荒郊路邊隨處可見的蒼耳子,竟有這么多的利用價值。
蒼耳!蒼耳!多么美麗的名字,我稱它為“植物刺猬”。我曾在一本童書里看到一張插畫,一只小兔子身上掛了許多的蒼耳子,蒼耳子被帶到遙遠的地方,落地,生根,生長。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詩經》里的蒼耳,是那站在原野上把自己站成一棵樹的思婦,那眼神似乎望穿秋水,那濃濃的思念如那葳蕤的草木,如蒼耳子周身密集的尖刺,一心鉤住遠行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