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斌
2019年研究生入學考試結束了。
昨天還在圖書館的桌子上高低起伏,仿若一條長長山脈的書,今天一早就都被收拾進了袋子里,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門邊,像一排排昂首挺胸、視死如歸的戰士。自習室內暖氣開得很足,窗戶被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羽絨毯,我輕輕地拭去霧氣,已經看不見樓梯道那些凍得哆哆嗦嗦的身影,熱鬧了數月之久的背書聲如同深秋的蟬,在季節里沉沉地隱去。
傍晚,我經過教學樓時,正巧趕上收卷鈴聲響起,人潮是沸騰的雨點,頃刻就占領了空曠的大地,他們歡笑、打鬧、咆哮,暖橘色的路燈給他們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斑駁交錯的光影中,我突然看到兩年前的自己,神采飛揚地撲來。
那是我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如史詩般閃耀的“高光”時刻。
2017年12月24日,考完最后一門專業課的我,腳底像踩著火盆子似的,火速擠到出口處,母親正坐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等我。我把手中的文件袋甩得和馬尾辮一樣高,一邊奔跑,一邊吶喊:“老媽,等著拿錄取通知書吧!”耳畔的冷風呼嘯而過,我如同節日里的煙花,在朝著深不見底的夜空沖刺了不知道多少米后,拼盡全力迸發出滿天的琉璃花火,博得無數個溫柔的回眸。
這幕閃閃發光的場景,為我年輕的天空帶來了一場又一場流星雨。明明考英語時難過得差點流淚,明明筆試通過后還有難以預料的復試和面試,可是那時的我,偏偏有股“你給我一根杠桿,我就能撬起整個地球”的狠勁兒,如同醡漿草般野蠻恣肆地萌生,在料峭的山風里開出星星點點的小花。
如果說考研是深秋的雨,把一半的人心淋濕,那么讀研的生活就如同寒冬中的大雪,它時而把人的心凍成冰,時而又醞釀著收獲時的感動。這幾年,我不斷地與生活打交道,身上的鎧甲也越來越厚,卻再無法站在烽火四起的城樓上,底氣十足地告訴身邊人:“我可以。”
年少時,我總覺得電視劇夸張了命運的無常,可長大后才發現生活原來比苦情劇更加讓人心緒凄迷,因為它不會輕易地就有結局。當一片雪花落下時,往往意味著會有一場暴雪的降臨。漫長歲月里,每個人都是一棵被剝去了所有偽裝的楊樹,孤零零地在寒風中打戰。
我時常懷念當初那個飛揚跋扈、狂妄不羈的自己。即使在最灰頭土臉的日子,我的體內依然流溢著一份熱烈的美好,這涌動的光芒里,既有對當下現狀的不甘心,又有對遙遠目的地的渴望,更多的是不愿輕易服輸的倔強。像歌中唱的:“借我亡命天涯的勇敢,借我說得出口的旦旦誓言,借我孤絕如初見,借我不懼碾壓的鮮活,借我生猛與莽撞不問明天。”在越走越深的巷子里,我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唯有一次次為自己燃亮微光,才不會被這個冰冷的世界所吞噬。
余生月落星沉,我不知道去往何方,但我已在海天之間馭風遠航。我相信總有一天,記憶里那個明媚的女孩,她會再一次春風滿面地站在地平線上,逆光走來,萬物生長。
(作者系安徽大學2018級美學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