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我翻著當天的報紙,看到秦山又上了報紙頭條。“媽,我們也去買‘一個早上的山頂吧。”我看著母親,無比期待地說。
我的家鄉只有一座較高且不甚出名的小山,名為秦山。但自從“擁有一個早上的山頂”的新型體驗被推出后,秦山變得頗有名氣。這個新型的體驗對大多數住在綠化稀少地區的人們實在是奢侈,一個四口之家得花1萬元才能購得一次。
“哦,那個體驗啊……”母親停下手中的筆,但目光沒有從備課本上挪開,隨口回應我,“很貴的呀!等我干完手上的活來看看吧。”
母親答應考慮對我已是意外之喜。我洗漱完畢,換好睡衣,蹦蹦跳跳回到床上,房間的燈雖是關著的,可我仍在黑暗中眨著眼,仿佛能看到山頂旭日初升的霞光。
書上說“迎接晨曦意味著一場相遇,讓我們有機會和生命完成一次對視,有機會深情地打量自己,獲得對個體更細膩、清新的感受。它意味著一次洗禮,一樁被照耀和沐浴的儀式,它賦予生命以新的索引、直覺,新的閃念、啟示與發現……”我幻想著,嘴角不自覺地流露笑意。
那肯定是最美好的黎明,我想,擁有“一天中最澄澈、最鮮澤、最讓人激動的光線”。
母親做事十分高效,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告知,她已預訂一個月后的山頂。時光倏忽,在我無數次幻想著與天空對話之后,母親宣布了“今天上山”的消息。
我雀躍著,帶著掩飾不住的喜悅收拾出門帶的包包:水、巧克力、鑰匙……得在山上過夜,我又帶了一件皮襖。一家人隨即踏上了登山之旅。
下午的烈日烤得我有些煩躁,而這時也是游客最多的時候,踏著一級級石階往上去,路上的景致也顧不得看了。我們順著擁擠不堪的人群慢慢往上擠,一心想著在天未全黑前登上山頂。
終于呼哧哧地登上山頂,全家人分別進入膠囊單人間休息。說是單人間,其實比我的小床大不了多少,只能坐臥,幾乎無法站立。好在恒溫恒氧,舒適暖和,玻璃天窗外還能看到幾顆星星。
睡得正酣,忽然聽到一個女提示音響起,驚得我打了一個激靈:“北京時間,四點三十分;日出時間,五點零一分。”
我捋了捋松散的頭發,睜大眼睛,和所有的寂靜一起,靜靜地等。
那抹紅終于來了。那有些澀的,如同咸鴨蛋黃轉換了顏色的日出映入眼簾。
心潮澎湃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與它接近、交融……“3,2,1,日出時間已到。”女提示音如同冷水,潑滅了我的遐思。
再看那紅日,已引不起我任何浮想,甚至越看越不真實,像被規劃好的貼在那里的一張貼紙。
我閉上眼,想回顧那一瞬心靈的火花。山色中,紅日下,只覺綠與紅紛紛褪去,形形色色的人硬生生擠入我的腦海,他們叫囂著,狂笑著,最終只疊出一個重影,一種靈魂。
我這才發覺,晨曦早就從千篇一律的生活和麻木的靈魂中黯然消失了。我們能買下一個早晨的山頂,卻買不來對晨曦的感動。
我躺了很久,直到再一次聽到了女提示音的播報:“北京時間,六點整,請購買‘一個早上的山頂的游客準備下山。”
劉同舟:江蘇省南京市第十三中學高一(2)班學生
指導老師:張苓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