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1933年到1934年,中共在全力應付國民黨軍事“圍剿”中央蘇區的同時,也從社會各方面積極入手教育民眾、動員民眾,力圖將中共意識形態滲透進中央蘇區的各個角落進而鞏固、擴大蘇維埃政權力量。這其中,由中共制定的兒童游戲就呈現出符合這一時期中央蘇區政權生存需要的特點:一方面以其游戲式之娛樂策略照顧了兒童的年齡特征,適應了兒童的生理需求,豐富了兒童教育的手段;另一方面又以軍事化之動員意圖和政治性之教化理念鍛煉了兒童的身體素質,激發了兒童的階級意識,配合了中共的反“圍剿”斗爭。由此一來,兒童游戲便成為研究中央蘇區兒童教育思想,洞悉中央蘇區軍事、政治生態的重要依據。
“游戲”(1)本文所論兒童游戲是指為滿足兒童身心需要而在一定時空范圍內進行且遵循某種規則、反映周圍現實生活的一種社會性活動。(參考教育大辭典編纂委員會:《教育大辭典》第2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218頁;魯威人、石正貴、宋立欣:《游戲文化學》,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6、28頁;劉焱:《兒童游戲通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1頁。)在人類各個歷史時期都有出現,且不同年齡段有不同的游戲。尤其對于兒童(2)本文所論兒童主要指中央蘇區列寧小學學生及其骨干組織兒童團(蘇區廣大勞動兒童及一般貧苦兒童群眾的組織,也是每一所列寧小學的核心力量)成員,年齡范圍大概在7、8歲到14、15歲左右。中央蘇區按照蘇聯經驗對兒童實行九年義務教育(8-17歲),后因為戰爭需要,義務教育年限縮短至15歲,據此可推斷兒童年齡范圍。具體可參見《全國第五次大會兒童運動決議案》《赤色勞動童子團簡章》,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545、547頁;凱豐:《在全蘇區教育大會的前面》(1933年10月10日),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編:《斗爭(蘇區版)》第2輯,中國發展出版社2017年版,第276頁。來說,游戲更為重要,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必需品,正如陳鶴琴所言,“兒童喜愛游戲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活潑是一種天賦秉性,也是兒童生活的一部分”,因此,成人必須“認識并尊重這種本能與秉性、生活,才能將其作為科學施教的途徑和方式”(3)陳鶴琴:《兒童游戲與玩具》,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頁。。此外,游戲還是一種“特殊的行為方式,是有用意的形式,是社會功能”,“正是通過游戲,社會表達出對生活的詮釋和對世界的認識”。(4)[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4、54頁。換句話說,游戲是兒童認識世界的一扇窗戶,成人可通過游戲對兒童身心發展施加影響。
上面所述在中央蘇區政權于1933年到1934年編制的數十個兒童游戲(5)在這數十個兒童游戲中,有些游戲定名為“少隊游戲”(“少隊”即少年先鋒隊,屬于蘇區青年武裝自衛組織,成員年齡比本文所述“兒童”大,16-23歲左右),但按照中央教育委員部規定其同樣適用于兒童團成員及列寧小學學生。參考《少年先鋒隊組織和編制決議案》(1931年12月19日)、《競爭游戲》、《少隊游戲》、《兒童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37、717-733頁;《少先隊游戲(三十七個游戲目錄)》,曾飆:《蘇區體育資料選編(1929-1934)》,安徽省體育史志資料編輯室編印1985年版,第174-176頁。中得到了有力體現,這些游戲不僅通過娛樂化策略釋放了兒童天性、迎合了兒童所需,還將軍事動員意圖和政治教化理念滲透其中,在教育和組織兒童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折射出中共的意識形態特征。由此,對這些兒童游戲研究的價值也就凸顯出來,然而目前史學界對中央蘇區兒童游戲的研究雖然不乏重要的成果(6)如許金華、周建新的《體育游戲與江西蘇區少兒的社會心理變遷》(《教育評論》2008年第3期)一文即提到了中央蘇區的32個少兒游戲,且深層次地論及了游戲文本與政治熏染的關系,但受主旨所限,該文重心在論述游戲影響下少兒的心理變遷,凸顯少兒心理對蘇區政權的認同。而且,該文所列游戲數目不全,據現存史料記載,數目至少為53個(少隊游戲37個,競爭游戲13個,兒童游戲3個)。,但整體而言,并沒有直接以兒童游戲作為研究主題的文章,有些文章將其融合在兒童教育(包括體育)研究中一帶而過(7)如婁瑞麗、周景春的《中央蘇區時期兒童教育的特點及啟示》(《黨史文苑》2014年第8期)一文在論及兒童教育方法時提到“蘇區采用啟發式教學”并援引萬載縣的教育通知“注意兒童心理,引起兒童興趣,在課余時必須注意和學生講故事、做游戲等”對此進行證明,其中雖提到了游戲,但并未多言。。鑒于此,本文斗膽將中央蘇區的兒童游戲作為研究主題,運用游戲學、兒童游戲學、游戲文化學等部分理論,結合中央蘇區史料關于兒童游戲的記載,透析其產生背景、操作機制、歷史特征與時代影響,進而增進對中央蘇區及中共政權的歷史認識。
眾所周知,中共政權成立后就非常重視群眾運動,大革命時期,由中共推動的群眾運動展現了巨大力量,尤其是“中共領導的童子團更是起過非常偉大的作用”,即便在白色恐怖興起、各大城市兒童團被摧殘后,中共仍然未曾放松對兒童工作的領導。但是兒童工作有其自身規律,如果“只知道高深政治,不懂得兒童心理和要求”,那么兒童工作的效果可能事倍功半,為此1929年6月中共內部一份關于兒童運動的決議案即指出,“應該以積極啟發式的合乎兒童心理的各種方法教育兒童群眾,如守衛運動等游藝,進行唱歌、游戲、旅行、參觀等娛樂工作”(8)《全國第五次大會兒童運動決議案》(1929年6月6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45、546頁。。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成立后,中共政權設立中央教育人民委員部,中央蘇區教育漸入正軌,一套關于兒童工作、“兒童義務教育、列寧小學與兒童團編制及其關系”(9)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下,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944、958頁。的政策隨之建立起來,在這其中,兒童游戲作為一種教育手段也愈發引起重視。
1932年湘贛蘇區呼吁各地兒童團“要以村為單位設立游戲場,經常領導兒童參加各類游戲,提高兒童的革命興趣”(10)《湘贛蘇區兒童團工作決議案》(1932年1月18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58頁。。1933年贛閩兩省各級兒童局要求“嚴厲打擊兒童工作不兒童化”(11)《青年小弟兄 大家向前沖》(1933年3月12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54頁。,瑞金云集區五鄉的兒童局也認為“要充分運用適合兒童心理和情緒的兒童化方式”(12)阿一:《什么是兒童化的方式》,《青年實話》第2期第8號(1933年3月19日),第37頁。。同年10月中央人民教育委員部發布《小學課程與教則草案》,進一步指出“一般兒童的心理是……喜歡攀登、跳躍、賽跑、擲石和競爭游戲,表情游戲”(13)《小學課程與教則草案》(1933年10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21頁。,為此湘贛省兒童局翻印了“革命競賽、慰勞紅軍、學習積極進攻敵人”(14)《兒童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32頁。等兒童游戲作為游戲教材。1934年4月中央教育人民委員部頒發新的《小學課程教則大綱》明確要求“小學的一切課目都應當與游藝(唱歌、圖畫、游戲、體育等)有相當的聯系”,“對于兒童,必須用各種游藝,適合著兒童智力體力的發展”(15)《小學課程教則大綱》(1934年4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28頁。。與此同時,中央人民教育委員部審定通過了數十個競爭游戲、少隊游戲,供少先隊、兒童團及列寧小學學生使用。
由以上史實不難看出,中共政權很早就開始關注適合兒童心理的教育方式,到中央蘇區時期這一點體現更為突出,而游戲正好符合兒童愛玩、好動、歡快的天性,以其自身的娛樂因素使得“兒童工作兒童化”。縱觀中央蘇區的兒童游戲,我們發現其本質首先是一種娛樂策略。例如“兩人三腳跑”(16)《少隊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9頁。就是典型的以娛樂為目的的趣味游戲,其形式與目前仍然存在的趣味運動“兩人三腳跑”一樣,用手巾綁住兩個參賽人的內側雙腿,四腳變三腳運動,哪隊最快完成哪隊勝利,失敗者唱山歌或做表演。再如“小孩兒吃餅餅”(17)《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19頁。同樣以娛樂為目的,該游戲有些像今天很多學生在節日晚會上玩的“擊鼓傳花”,參賽者圍成圈,隨發令人要求,參賽者唱歌或猜字,失敗者抽取紙片(紙片上事先寫好唱歌(18)凱瑟琳·賈維認為,“在大多數文化中,單純的動作游戲往往伴有其他游戲成分而形成復雜的模式,如伴有節奏的兒歌或者某些特定規則、限制和獎懲規定”;陳鶴琴也主張“兒童游戲與音樂的結合”。上述“兩人三角跑”和“小孩吃餅餅”都采用了游戲與歌唱相結合的形式。(分別參見[美]凱瑟琳·賈維著,王蓓華譯:《游戲》,四川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44頁;陳鶴琴:《兒童游戲與玩具》,第4頁。)、演講、做狗叫等字樣),依紙片字樣進行表演。再如一些強身健體游戲,同樣充滿興奮因素,像“最勇敢的戰士”(19)《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19頁。,該游戲將參與者分成兩隊,各隊隊員蹲下雙手抓膝,游戲開始后,各隊自相攻擊(隊員之間互相擠靠),擠倒了或兩手松開膝蓋者離場,直到擠至兩隊各剩一人再一決勝負,勝利的隊伍排隊高呼“勝利歸我們”、“勇敢!勇敢!再勇敢!”。相類似的還有“臂力競賽”(20)《少隊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8頁。,該游戲操作簡單,形式有點像今天的“拔河”,將學生分為兩隊,各派兩人站在兩條平行線外,出右手互相抓緊,游戲開始后,兩人極力把對方拉到本隊線之內,哪隊拉過來的人數多哪隊獲勝。
除上述游戲外,還有很多巧妙的、強調規則的“規則游戲”(21)針對7歲以上兒童,由多人共同參與并結成一種互補關系、按照一定規則進行的具有競賽性的游戲,我們可以稱之為“規則游戲”。(參考劉焱:《兒童游戲通論》,第114頁。),過程緊張、刺激。如“傷兵互助競賽”(22)《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1頁。,該游戲將參與者分成兩隊,各隊前面二三丈處插一面紅旗象征醫院,各隊第一人用手帕掩住眼睛假作傷目兵,第二人用手帕掩住嘴假作傷口兵。游戲開始后,第一人背起第二人直奔紅旗處,到達后第一人留下,然后解下手帕交給第二人,如前次方法第二人回隊后再背起第三人直至將所有隊員背到紅旗處,哪隊最快哪隊勝利,之后全體唱歌。該游戲有個特別的規則:奔跑時不能說話,被背者只能通過拍打背者的左右肩控制背者方向。這樣的規則意在考驗兩個隊員的配合,在無法使用言語溝通以及視野不清的情況下展開游戲,增添游戲的“緊張和不確定性”(23)約翰·赫伊津哈認為,“緊張和不確定性是游戲的普遍特征”,尤其在分組對抗、兩隊競爭游戲中“期待結局而產生的緊張與不確定性會陡增”。“傷兵互助比賽”即通過特定規則給游戲過程及游戲結果增添了很多不確定性。(參考([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第55頁。),從而激發兒童參加游戲的興致。再如“無線電”(24)《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0頁。和“秘密傳令”(25)《少隊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8頁。,兩個游戲操作模式相似,都屬于鍛煉兒童記憶力的益智游戲。前者將學生分為兩個無線電臺隊(相隔一定距離,總臺設中間),游戲開始后兩隊排頭立刻跑到總臺,把總臺人員輕聲說出的話語(通常是簡單的名詞,但都帶有中共意識形態色彩,如“蘇維埃”)傳到各隊的第二人,再由第二人傳第三人直到隊末,哪隊傳的準確、迅速哪隊獲勝;后者也是將隊員分為“對立的兩隊”(26)中央蘇區很多兒童游戲都將參賽者分成對立的兩隊,這印證了約翰·赫伊津哈所言“一起玩游戲本質上具有對立特點。通常,游戲在雙方或兩隊之間進行”。(參考[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第55頁。),每隊第一人為聽令人,游戲開始前聽令人站在發令人兩側聽取口令,游戲開始后聽令人迅速跑回原隊用手掩口將口令悄悄告訴下一人,如此順次進行至最后一人,哪組最先結束且準確無誤報給發令人,哪隊獲勝。此外,“急行偵察”(27)《少隊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30頁。也是鍛煉兒童記憶力的益智游戲,只不過和之前兩個側重鍛煉聽力的游戲不同,“急行偵察”側重開發兒童視覺記憶,看隊員能否準確且全面地記憶沿途(該游戲需要事先選擇一長路段,路段上設置不同的物體,以此作為符合條件的游戲場域、空間)所看到的事物,無誤且迅速者獲勝。
像上述充滿娛樂因素的游戲還有很多,概不一一列舉。其實,幾乎所有的中央蘇區兒童游戲都帶有娛樂因素,因適合兒童年齡特點,日漸成為列寧小學課程表上的“必修課”(28)《尋烏縣石背鄉列寧小學課程表》,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40頁;曾飆:《中央蘇區體育史》,江西高校出版社1999年版,第172頁;,同時,也作為一項政治任務很早就開始受到中共的檢閱——“做游戲了,江西同志來一個,閩粵贛同志也來一個,啊呀!花樣真多,滑稽的,笑的死人!你想,我們做的時候,街上的人都跑來看,可見做得真不差。以后,你的我學,我的你學,大家都會做更多游戲了”(29)尼兒:《我們的總檢閱——中央蘇區兒童團總檢閱的經過》,《青年實話》第26期(1932年9月20日),第17頁。。在確保兒童積極參加游戲之后,1933年的一份文件還證明了中共政權會在兒童做完游戲后對獲獎團隊進行獎勵——“發了很多獎品,漂亮的小旗子啦,小皮球啦,乒乓球啦,鉛筆啦,牙粉啦”,以此滿足學生的自豪感,進一步激發了兒童的熱情,“大家快活極了,回去更要努力,努力!”(30)《中央教育部、中央兒童局關于舉行秋季列寧小學校學生大檢閱聯合決定》(1933年10月22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46、447頁。。此舉印證了約翰·赫伊津哈所言,“游戲或競賽的目標首先是勝利”,且“勝利會令游戲者滿足,如果有觀眾在場,滿足感會帶來更多喜悅”。(31)[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第58、59頁。不過,不管在平時還是比賽檢閱中,游戲失敗者都不必氣餒,因為畢竟游戲空間是假想的、游戲本身也是可以“重復”(32)[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第9頁。的,因此每位兒童都會對游戲之結果報以勝利的想象,表現不太好的隊伍可以通過努力練習在下一次游戲中重新取得勝利、體會勝利的喜悅。除此之外,這種玩游戲的喜悅還會推動兒童積極投入到中共所需要的政治活動中去,1933年9月登在《青年實話》的一篇文章就證明了這一點:瑞金云集區鄉的兒童團廣泛開展符合兒童情緒和心理的娛樂活動,“聚攏在如茵的草地上,唱歌呀,做游戲呀”,結果“大家都有興趣的很”,而且“等游戲完了再開會,大家就會爭著發言,熱烈討論”。(33)阿一:《什么是兒童化的方式》,《青年實話》第2期第8號(1933年3月19日),第37頁。由此可見,中央蘇區兒童游戲的娛樂價值。
綜上所述,中央蘇區的兒童游戲首先是作為一種娛樂策略而存在的。這種娛樂策略集中表現為:積極歡快的游戲氛圍、益智健體的游戲內容、與歌唱相結合的游戲環節、特定且巧妙的游戲規則、對立競爭式的游戲分組以及為追求勝利而進行的游戲結果獎懲等。這些特征顯然符合游戲學、兒童游戲學以及游戲文化學對游戲娛樂性、科學性以及可操作性的部分認識,有些游戲甚至今天也可以繼續操作,這恰恰彰顯出中央蘇區兒童游戲的歷史價值。
早在中央蘇區還未正式成立的1931年初,毛澤東的《興國調查》就記載了蘇區存在的兒童團的工作,“第一是放哨,第二是檢查煙賭,第三是破除迷信打菩薩”,“他們的武器主要是木槍,也有幾枝梭標雜在其中”。(34)《興國調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188頁。后來隨著中央蘇區建成,兒童團組織步入正軌,成為中央蘇區內“極廣泛的兒童組織”,其主要任務是“學習文化知識、擁護蘇維埃政權和紅軍、擁護革命”,“學習簡單的軍事知識,臂戴紅袖章、手持紅纓槍,擔負一定的站崗放哨戒嚴任務”。(35)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下,第785頁。如此說來,作為與“少先隊互幫互助的兄弟團體”(36)《少年先鋒隊組織和編制決議案》(1931年12月19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36頁。以及“列寧小學學生中的核心力量”(37)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下,第962頁。,兒童團肩負著重要使命,其中軍事任務是其由來已久的重要職責,其背后原因自然和國民黨的頻繁“圍剿”分不開(38)從1933年開始,蔣介石在逐漸解決各地軍閥與叛亂后,著手準備第五次“圍剿”,并為此“成立南昌行營,甚至親自坐鎮南昌指揮第五次“圍剿”,直接作戰兵力增加至50萬人,且擁有50架飛機用于偵查和轟炸,其后又購進數架新式戰機,這給中央蘇區造成了空前的壓力”。而此時的中央蘇區在臨時中央以及共產國際軍事顧問李德相繼進入后地位愈發重要,為了應對國民黨“圍剿”,“從1933年6月開始,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就領導蘇區軍民著手進行準備工作”,極力擴紅、積累物資等,但第五次反“圍剿”卻因國民黨軍事力量強大以及中共“左”傾錯誤等諸多原因遲遲未能實現軍事上的突破,這加劇了中央蘇區的嚴峻局勢。(參考黃道炫:《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的革命(1933-193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194、196頁;余伯流、凌步機:《中央蘇區史》下,第694、1263頁。)。
嚴酷的戰爭環境給中央蘇區帶來了巨大的生存壓力,造成兒童團的各項工作都必須圍繞戰爭動員進行——“我們要選擇活潑的兒童,組織秘密偵查隊,找AB團、改組派等反動組織的線索,及觀察群眾的言論行動,動員兒童做放哨、搜索、調查等工作,組織偵探隊、交通隊,替紅軍當偵探送信,組織慰勞隊,在紅軍經過或作戰時,送茶贈物品給紅軍吃,開歡迎歡送會,呼口號、唱歌等做慰勞紅軍工作”(39)《湘贛蘇區兒童團工作決議案》(1932年1月18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59頁。。“每個兒童團團員都要擔任宣傳工作,鼓勵哥哥、伯伯、叔叔、姐夫等到紅軍中去擴大紅軍,鼓勵嫂嫂、姐姐、妹妹等做鞋子慰勞紅軍,在每次慰勞時,兒童不但自己要積極的參加,還要宣傳群眾鼓勵群眾去慰勞”(40)《永新縣兒童團第一次書記聯席會的決議》(1932年3月19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566頁。。而且兒童應該“以村為單位,組織口號隊唱歌隊,人數不定,如有紅軍經過時要站在大路旁邊,高呼口號,唱歌送茶煮粥,并開歡迎會,鼓勵紅軍的戰斗勇氣,一致前往消滅敵人”(41)《少共樂安中心縣委兒童局九月十五號至卅號半個月工作計劃》(1932年9月14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69頁。。不僅如此,兒童團還針對國民黨頻繁的飛機轟炸而積極開展了募捐購買飛機和高射炮的活動——“國民黨正利用一切反革命力量對革命進攻,不僅僅派軍隊來進攻蘇區,而且派飛機到蘇區用炸彈來屠殺我們工農勞苦群眾!兒童們!用沖鋒速度來猛烈進行募捐運動,你們多少,他們多少,個個兒童多少,向群眾捐助多少,合并算起來,一定不少,愈快愈好,看看飛機和高射炮哪個先買到”(42)阿丕:《皮安尼兒:“紅色兒童號”的飛機高射炮》,《青年實話》第2期第16號(1933年5月21日),第43頁。。“江西兒童提倡買飛機送給紅軍,太寧縣兒童團也不落人后,努力募捐,大田溪口兩區的兒童組織了募捐隊,去市場農村里做募捐工作,共募了四十五吊多的銅片,假使大家也這樣努力,當然兒童號飛機就很快飛在天空了”(43)英才:《江西“紅色兒童號”飛機》,《青年實話》第2期第20號(1933年6月25日),第39頁。。
在應對國民黨軍事“圍剿”的同時,中央蘇區的兒童教育也作了相應調整——“必須領導兒童參加社會工作,例如擴大紅軍,慰勞紅軍,地方蘇維埃的工作,地方赤色戒嚴等,在適合兒童能力的條件下,參加一切群眾革命斗爭”(44)《小學課程教則大綱》(1934年4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31頁。,同時適當縮短兒童教育年限,在規定年限內使小學生的“知識、技能、身體達到能滿足目前斗爭和一般生活最低限度的需要”(45)《小學課程與教則草案》(1933年10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21頁。。據此再看中央蘇區1933年到1934年制定的兒童游戲,其背后的軍事動員意圖顯而易見,這些取材于戰時生活、受戰爭環境影響的游戲先用娛樂手段喚起兒童的熱情,進而將一套貫穿強身、慰勞、擴紅與備戰等軍事意識的動員策略融匯其中。就像“奪取南昌、節省糧食幫助紅軍、飛機來了要躲避”(46)《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18-720頁。,“勇敢沖鋒殺敵、反對開小差、避飛機、丟炸彈、攻城、沖破敵步哨的偵探、抄襲要塞、視察敵情、戰圖記憶、尋號行軍、騎馬戰斗”(47)《少隊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3-730頁。,“慰勞紅軍、學習積極進攻敵人”(48)《兒童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732、733頁。,“活捉白軍師長、反對白色恐怖、搜索俘虜”(49)《少先隊游戲(三十七個游戲目錄)》,曾飆:《蘇區體育資料選編(1929-1934)》,第174、175頁。等游戲,從名稱就能嗅出濃濃的軍事氣息,甚至其中某些游戲在有文字說明如何操作的同時還配有相應的游戲演示圖(或游戲場域圖)(50)本文圖均選自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3-732頁。,儼然成為一本鮮活的兒童軍事動員教材。
如“慰勞紅軍”(與“節省糧食幫助紅軍”類似),據下圖(圖1)所示,該游戲將參與者分為兩隊,游戲開始后兩隊排頭迅速起跑,奔跑途中分別拿起籮筐中的慰勞品(薯、南瓜或芋)沖向遠處的紅旗,到達后將慰勞品放在一側(如果途中慰勞品遺落,不能回頭撿拾),再掉頭跑回原隊末尾站好,第二個人重復該過程,以此類推直到每隊最后一人完成,哪隊慰問品最多哪隊勝利。該游戲配合了當時廣泛存在的“慰勞紅軍、借糧食給紅軍”(51)1933年初就有文章號召兒童“熱烈的來宣傳父母借出谷給紅軍,使紅軍糧食充足,好打更大的勝仗”。參見《熱烈購買公債票的紅色兒童》(1933年3月12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55頁。宣傳,在固定的游戲線路、激烈的兩隊競爭模式以及嚴格的游戲規則限定下,令兒童扮演慰勞者角色,將真實的、富于啟發性的道具和虛擬游戲相結合,使兒童在娛樂的同時增強了珍惜糧食、慰勞紅軍的意識,以此服務于戰爭動員。
再如“反對開小差”(和“沖破新的困難”類似),該游戲據下圖(圖2)所示,將參與者分成內、外兩圈(內圈比外圈人數少),然后選一個兒童站在兩圈中央,充當開小差者。游戲開始后內圈左轉、外圈右轉,開小差者要趁著兩組組員不注意時向外逃跑,內外圈如發現應立即攜手阻止他逃跑,同時高喊“反對開小差”,游戲最后如果內外圈有人放開小差者逃跑了則內外圈人員受罰,如果開小差者未逃脫則開小差者受罰。此游戲照應了紅軍“反對開小差、反對逃跑、加緊歸隊”(52)《中央蘇區文藝叢書》編委會:《中央蘇區標語集》,長江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66頁。等宣傳,據研究表明,開小差現象在第五次反“圍剿”期間已經成為困擾紅軍的重大問題,這一“深根植于戰爭的殘酷和蘇區人力資源缺乏”(53)黃道炫:《張力與限界:中央蘇區的革命(1933-1934)》,第339頁。的痼疾,從側面反映出1933年后的左傾中央因盲目擴大紅軍帶來的問題,也推動中共政權試圖借助兒童群體開展“反對開小差”工作(54)1933年5月鄧發撰文稱:“兒童團可以召集開小差同志兒子會議,發動他們討論如何鼓動父親歸隊,并且定出鼓動父親歸隊的競賽”。事實證明兒童在動員開小差人員歸隊方面卻有其作用,“大部分兒童,都能夠鼓動開小差的士兵歸隊,如下肖區鼓動了三人,云集區鼓動了五人,日東區鼓動了四人歸隊”。(參見鄧發:《開展反對開小差的群眾運動》(1933年5月15日),《斗爭(蘇區版)》第1輯,第271頁;《瑞金各區兒童工作第二次競賽總結》,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65頁。),而游戲恰恰符合這種需要。

圖1

圖2
此外,兩軍對壘、身體對抗比較劇烈的“特定空間游戲”(55)和前文“急行偵察”相似,圖3、圖4、圖5所示游戲也是劃出一個“封閉空間”作為游戲場域,“在該空間內進行游戲,在這個空間內部規則適用”,我們可以稱其為“特定空間游戲”。(參考魯威人、石正貴、宋立欣:《游戲文化學》,第6頁;[荷]約翰·赫伊津哈著,傅存良譯:《游戲的人:文化的游戲要素研究》,第9頁。)在中央蘇區也比較普遍,這類游戲配合了第五次反圍剿期間的群眾動員——強身健體、訓練備戰,以符合兒童的娛樂化方式增強兒童的軍事技能,提升其革命斗志。如下圖(圖3、4)“勇敢沖鋒殺敵”與“沖破敵步哨的偵探”:

圖3

圖4
再如下圖(圖5、6)“攻城”與“抄襲要塞”:

圖5

圖6
如圖所示,前兩個游戲是沖破對方防線搶奪俘虜,后兩個游戲是闖入對方守備區搶奪紅旗或奪取旗桿上的帽子(56)和圖6所示游戲類似,“活捉白軍師長”也屬于兩軍交戰互相搶奪敵人頭頂帽子類的游戲,身體對抗程度激烈。具體參見《體育游戲選輯(十七則)》,曾飆:《蘇區體育資料選編(1929-1934)》,第183頁。,四個游戲都在緊張與激烈的氛圍中進行,力圖鍛煉兒童的身體素質和預警能力。再如“避飛機、丟炸彈”等游戲,側重提高兒童的避險意識,“尋號行軍、急行偵察、戰圖記憶”等游戲則側重提高兒童的記憶力、觀察力,這些游戲都和軍事需要密切相關。
總之,中央蘇區很多兒童游戲都蘊含著軍事動員意圖,這集中表現在動員兒童慰勞紅軍、反對開小差、鍛煉身體、提高警惕、增強軍事技能等方面,照應了特定歷史時期的戰爭環境,也將游戲的娛樂策略和軍事的動員意圖進行了較好地融合,有助于推動兒童在反“圍剿”戰爭中發揮作用(57)毛澤東就曾對包括兒童在內的群眾軍事動員工作表示贊揚,認為其已經成為“敵人侵入蘇區的絕大困難”(《對第二次全國蘇維埃代表大會工作報告》,《紅色中華》1934年1月26日,第9版)。對此,作為紅軍對手的國民黨第十八軍軍長羅卓英深有體會,認為蘇區教育“匪化一般兒童之成績,已至是驚人”(參見胡國鋌主編:《南天紅中華》,中共黨史出版社1992年版,第17頁)。想必這其中借助游戲進行兒童軍事動員也發揮了一定作用。。
在信奉階級斗爭理論的中共看來,教育無疑“也是階級斗爭的武器”(58)瞿秋白:《階級戰爭中的教育》(1934年6月2日),《斗爭(蘇區版)》第4輯,第172頁。,且“一切教育事業的提出,應當是充滿著階級斗爭的精神,即是為實現工農民主專政,并轉到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去,為推翻地主階級的統治,為消滅階級,為消滅人剝削人,為共產主義的社會而斗爭”(59)《蘇維埃的教育政策》,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212頁。。基于此,蘇區教育必須“鞏固無產階級在思想上的領導作用”,并“以思想武裝全蘇區的工農勞苦群眾,去戰勝帝國主義與國民黨”。(60)洛甫:《論蘇維埃政權的文化教育政策》(1933年9月9日),《斗爭(蘇區版)》第2輯,第169、174頁。如此一來,兒童教育也勢必會受到同樣的政治指導。
早在1932年初,湘贛蘇區即提出,“發展兒童組織,首先要注意階級成分,并且要抓住兒童的切身痛苦,施以鼓勵宣傳,啟發其階級覺悟”(61)《湘贛蘇區兒童團工作決議案》(1932年1月18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57頁。。永新縣也要求對兒童進行諸如“帝國主義國民黨童子軍是什么?兒童團為什么要?兒童團的敬禮表示什么?”等簡單革命知識問答,同時命令兒童局“專門研究怎樣去反對國民黨童子軍,怎樣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討論最淺近的政治理論”(62)《永新縣兒童團第一次書記聯席會的決議》(1932年3月19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67頁。。無獨有偶,樂安縣也要求兒童必須知曉“兒童團的口號是什么?兒童團的見禮是怎樣?為什么要加入共產兒童團?”(63)《少共樂安中心縣委兒童局關于十月革命紀念節舉行全縣兒童總檢閱的決議》(1932年10月22日),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569頁。等政治問題。在第五次反“圍剿”逐漸開始、階級斗爭意識愈發高漲后,中央蘇區于1933年10月下發《小學課程與教則草案》繼續強調,“兒童目前是參加階級斗爭的一員,同時是共產主義未來的后背,所以政治水平必要達到能了解階級斗爭一般的理論和策略,就是要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礎”(64)《小學課程與教則草案》(1933年10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21頁。。1934年4月的《小學課程教則大綱》進一步申明,“蘇維埃的小學教育必須成為階級斗爭的一種武器”(65)《小學課程教則大綱》(1934年4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30頁。。
正如陳鶴琴所認為的,“各種高尚道德幾乎都可從游戲中學得。什么自治,什么克己,什么忠信,什么獨立,什么共同作業,什么理性的服從,什么紀律,這種種美德之養成,沒有再比游戲這個利器來得快、來得切實”(66)陳鶴琴:《兒童心理之研究》,商務印書館1947年版,第144頁。,中央蘇區政權也試圖通過游戲對兒童進行政治教化,著力增強兒童的階級責任感、反帝意識,“養成兒童的共產主義道德,階級友愛和互助精神,集體生活和遵守紀律的習慣”(67)《小學課程教則大綱》(1934年4月),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上,第430頁。。如“工農兵聯合起來把帝國主義趕出去”(68)《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22頁。,該游戲讓十位參賽者每人抽取一張紙片(八張紙片上寫有“工人、農民、士兵”,另兩張寫有“帝國主義”),游戲開始后,全體參賽者都向插著紅旗的地方前進,紅旗下的檢查員挨個檢查,如果遇到寫著帝國主義字樣的隊員,立刻讓他滾(一個“滾”字很形象地傳達了階級仇恨、反帝意識)到紅旗右邊畫著方形的格子內,如遇到寫著工農兵字樣的隊員則放其進入站在紅旗下,全數檢查完畢后工農兵隊伍攜手將隊伍移成半圓形向方格里的帝國主義隊伍作包圍式推進(同時高唱“工農兵大聯合”),帝國主義隊伍竄逃而散,最后工農兵隊伍擊掌高呼“工農兵勝利萬歲、把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游戲結束。再如“要團結”和“要學前進要學后退”(69)《競爭游戲》,張摯、張玉龍:《中央蘇區教育史料匯編》下,第719、721頁。,兩個游戲相似。前者要求全體參賽者攜手圍成一個圓圈,隨著發令者高喊的“靠緊”和“擴大”指令迅速變換隊形,在這其中誰兩手松開誰就不團結,誰就要退出隊伍,最終剩下五六個最團結的隊員,高呼“要團結、反對不團結的動搖分子”以表示勝利。后者要求參與者攜手排成兩橫隊,隨著發令者高喊的“前進”或“后退”指令變換隊形,在隊伍前進或后退的時候松開手的人最少并且最快到達目的地的隊伍就算勝利,勝利者需高喊“要學前進、反對后退的落后分子”或者“要學后退”“反對盲目不看情形的盲目主義”。除此之外,像“鎮壓反革命、反對白色恐怖、反對帝國主義進攻蘇聯”(70)《少先隊游戲(三十七個游戲目錄)》,曾飆:《蘇區體育資料選編(1929-1934)》,第174-176頁。等游戲也滲透著諸如團結協作、擁護蘇維埃、反帝以及世界革命等政治意識,都體現著中共政權通過游戲對兒童進行政治教化的意圖。
前蘇聯教育家、列寧夫人克魯普斯卡婭曾言,“集體主義教育是共產主義道德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資本主義教育培養個人主義者,社會主義教育培養集體主義者”(71)[蘇]娜·康·克魯普斯卡婭著,衛嘉譯:《克魯普斯卡婭教育文選》上,人民教育出版社1959年版,第307頁。。作為“根據蘇聯的光榮經驗來建設文化教育事業”(72)凱豐:《在全蘇區教育大會的前面》(1933年10月10日),《斗爭(蘇區版)》第2輯,第275頁。的中央蘇區政權來說,自然會服膺類似的教育主張,縱觀上述多個兒童游戲,我們發現中央蘇區政權有意識的通過游戲對兒童進行無產階級集體主義思想的灌輸。通過給學生提供工人、農民、紅軍、傷兵、慰勞者、俘虜、帝國主義等角色的分配,“提示他角色與情節之間的關系”(如角色是工農兵,情節即為團結起來、把帝國主義趕出中國去)。一段時間后,這些訓練和示范可以“增強兒童的協作行為,提高兒童的團隊解決問題能力,也可以使兒童對角色行為更加敏感”(73)關于兒童與游戲角色、情節之關系的研究,參考[美]凱瑟琳·賈維著,王蓓華譯:《游戲》,第109頁;劉焱:《兒童游戲通論》,第481頁。(這一點從兒童團成員密切配合檢查行人路票,赤色戒嚴,集體慰勞、募捐等事例中都可得到證明),進而增強兒童的生活經驗,為蘇維埃革命事業貢獻力量。這種思想灌輸的背后,實則是中共政治教化理念向兒童教育領域的滲透。
當然,這種政治教化手段的功效又與中央蘇區受教育兒童的增加密不可分。毛澤東在1934年的二蘇大上曾說,“蘇區中許多地方,學齡兒童的多數是進入了列寧小學校。例如興國學齡兒童總數20969人(男12076,女8893),進入列寧小學的12806人(男8825,女3981),入學與失學的比例為百分之六十與四十,而在國民黨時代,入學兒童不到百分之十。蘇區很多地方的兒童們,現在是用了大部分時間受教育,做游藝。兒童們同時又組織在紅色兒童團內,這種兒童團,同樣是兒童們學習共產主義的學校”(74)毛澤東:《蘇維埃的文化教育》,《紅色中華》1934年1月26日,第9版。。如此一來,伴隨游戲在列寧小學的推廣以及受教育兒童的逐漸增多,諸如階級斗爭、革命意識、集體主義等政治教化理念勢必會發生效用,從而塑造越來越多的擁護中共領導的“紅小鬼”,同時也會繁衍更多的符合中共意識形態需要的兒童游戲。縱然中共很快撤離中央蘇區,效果無法直接查驗,然而后世卻給出了證據,如延安時期以及建國初期兒童喜愛玩的“全民動員”“抓特務”“炸碉堡”“抽漢奸”(即“抽陀螺”)“斗地主”(75)趙康寧:《抗戰前后革命根據地小學國防游戲教育研究》,遼寧師范大學2016年碩士學位論文,第22、31頁;劉焱:《兒童游戲通論》,第25頁。等游戲。這類游戲本身就是政治教化的產物,滲透著革命時代的話語、群眾運動的影子,采用和中央蘇區時期類似的敵我兩隊對立模式。其間穿插的大量兒童歌謠(如“江姐江姐好江姐,你為人民灑鮮血。叛徒叛徒甫志高,你是人民的大草包”;“毛主席,掛紅旗,氣得美帝干著急!”(76)劉焱:《兒童游戲通論》,第25頁。等)散發著鮮明的階級斗爭、集體主義和反帝氣息,很好地詮釋了兒童對中共意識形態、政治教化的認同,也從側面體現了中共政治教化深入游戲后產生的作用。
綜上所述,中央蘇區兒童游戲傾注了中共的政治教化理念,在游戲題材的選擇、游戲話語的塑造、游戲環節的建構和游戲思想的傳達等各方面,力圖讓游戲符合中共意識形態需要,從而為生存、為革命、為集體服務。隨著中共政權的延續及最終勝利,其潛在影響勢必愈發突出。
兒童游戲學認為,“直到8歲左右,兒童本能的自我中心傾向成分減少,逐漸從喜歡一個人游戲、做事,轉變成與人協作和配合”(77)[美]凱瑟琳·賈維著,王蓓華譯:《游戲》,第11頁。。通過本文所述,我們不難發現1930年代的中央蘇區兒童游戲也是針對7、8歲以后的兒童(也包括少年)群體設立,以其“簡易性、趣味性”(78)曾飆:《中央蘇區體育史》,第174頁。的娛樂化策略滿足兒童身心發展需要,照顧兒童年齡特點,實現游戲與教育的融合,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中共兒童教育思想的科學性。同時,中央蘇區兒童游戲又與中共政權的軍事動員和政治教化理念緊密結合,滲透了游戲制定者的政治意圖,帶有極強的中共意識形態特征。
不過,因為中共很快離開中央蘇區,所以這類兒童游戲在短暫的幾年內發揮的作用實屬有限,更大的作用將隨著中共長征并最終落腳在陜甘寧邊區以及其他抗日根據地而得到發揮。到那時,中共范圍內的兒童游戲將沾染更多的民族主義、愛國主義以及中共意識形態特色,且將繼續作為兒童團及各類小學的一項重要課程(79)參考吳媛媛:《紅星照耀童年——1927-1949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兒童運動研究》,南京師范大學2014年博士學位論文,第81、105頁。,以其娛樂化形式、軍事動員手段和政治教化理念影響兒童的成長,為抗日救亡、民族解放及中共政權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