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齋
想起第一次獨自一人去天津,那時網絡遠不如現在這樣發達,手機支付、電子乘車等等還只是設想,手機地圖的導航也動不動就將人帶進溝里,像如今這樣只帶一部手機出門的旅行還沒有迎來它的春天,彼時我開玩笑地問天津的同學,這要是在天津走丟了可怎么辦?同學也開玩笑地回答我,在天津你只要沿著河走,什么都能找到,沿著最寬的那條河走,一路上不論是風景還是商業的繁華,準能讓你找到一個落腳之處。等我真正到了天津,看著大大小小交叉縱橫的河流,形態各異的橋梁,和沿岸那些地標性建筑,我才知道,同學所說絕不僅僅是個玩笑。而后的幾年一直到今天,只要是去天津,我都會在河邊走一走,看一看這座大河孕育的城市的新與舊。

2019年國慶假期,我又一次來到天津,這一次干脆來了個徒步,早上到達火車站,便直接走到古文化街,途中也沒有什么規劃,走到哪里算哪里,不免有些繞遠,卻別具趣味。天津這座城市有許許多多吸引我的地方,這座城市,在商周時期即有人類居住,但作為城市則形成較晚。隋朝大運河的開通,使位于運河北部、兼有河海運輸之便的天津地位日漸重要,運河與“五河尾閭”(今海河)在市區三岔河口交匯,天津便以“三會海口”名于史冊。唐朝中葉以后,天津成為南方糧、綢北運的水陸碼頭。在歷史的長河中,天津成為一個獨具自己魅力的城市,它保留著那些故舊,也有自己的新潮,在這些新舊交替中,“哏都”譜寫著自己的贊歌。

不是第一次來天津,卻是第一次來大悲禪院。從“天津之眼”摩天輪走到大悲禪院,實際上還是很便捷的。來到禪院時,天氣不是很好,霧氣濛濛的,恰逢十一假期,若是人多且趕不上一個好天氣,這可是糟糕得緊,不過好在門票十分便宜,對于不是信徒的人來說,還是很好接受的。大悲禪院的門前是一片小型的廣場,有幾個孩子在玩耍,還有些鳥雀在地上跳來跳去,人一走過去,鳥便飛起來,來來往往幾個回合,像是人與鳥在打擂一般。
本打算在進了院門后再好好拍攝一些建筑圖片,后考慮到宗教習慣,終究還是放棄了這一想法,禪院的僧人十分和善,只是院中還有許多信眾虔誠禮佛,這樣一來倒是真的不好意思打斷。
大悲禪院始建于清代,是天津市保存完好、規模最大的一座八方佛寺院。由西院和東院兩部分組成,西院又叫舊廟,始建于清順治年間,康熙八年(公元1669年)擴建,由文物殿和方丈院等組成,東院又叫新廟,建于1940年,由天王殿、大雄寶殿、大悲殿、地藏殿、配殿、耳房和回廊組成,是寺院的主體。大悲院因供奉大悲觀音(又叫千手觀音)而得名,廟內原有柏木雕千手觀音像,毀于“十年動亂”之中。
這里的建筑其實算不得十分奇特,和大多數北方民居相近,因此看上去倒有幾分煙火氣,令人頗感親切,本想著看看弘一法師紀念堂,可惜由于紀念堂前攔了一道線沒能得見,不過好在還有李叔同故居紀念館這個選擇,因此倒也不是特別遺憾。幾個連廊之間靜悄悄的,游人不是特別多,除卻幾位在每個殿前所設的拜殿上虔誠禮佛的,剩下的游人也都十分安靜,偶有交談也不會高聲。

這座禪院給我的印象的確不錯,一進門時就看到墻上貼著的公告,不接受外來香火,燒香廟中自取,分文不收,走到正殿時,就見一個大爐,不遠處還有一個小車,車上放著香,由人自取,甚至不必拘禮,敬上一炷便好,這樣灑脫率性,倒真是頗顯大氣。我一直想,真正的宗教從來不應該是苛求世人的,它只是信眾自身的行為準則。
走出大悲禪院前,還查到了關于這里的一段歷史,1944年,日本侵略軍在南京中華門外建神社時修路,從地下發現了供奉玄奘法師頂骨的石函。當時日本侵略軍拿走一部分,留下來的一部分共分成五份,分別供奉在北京、天津、南京、廣州和四川。天津一份于1954年供奉在大悲禪院。1956年應印度政府的請求,經周恩來總理批示,將天津大悲禪院供奉的這塊頂骨送往印度那爛陀寺,以加強中、印兩國文化及佛學的交流。現在紀念堂內,還設有一個供奉玄奘頂骨的模擬塔,塔內頂骨以照片代替。我不禁在離開時又望了望這座禪院,想從這祥和的禪院中看到歷史上那個傳奇的身影,那個不遠萬里前行的僧人。
從大悲禪院離開,便步行前往李叔同故居紀念館,這一路上,果然是在沿河走,還是沿著最寬的那條河——海河。其實如果時間足夠,還可以在海河中乘坐觀光船,一共四個碼頭,買一張票,一天之內可以在每個碼頭各上下一次,那體驗絕對難忘。相比較大悲禪院在周邊高樓大廈中開闊的一片平地,李叔同故居紀念館可真是有些不好找,他藏在道路深處,要在筆直的路上拐個彎兒,走進一片露天停車場之類的地方,才能看見卓越的佛教領袖、杰出的書法家、著名的社會活動家與偉大的愛國主義者趙樸初書寫的幾個大字“李叔同故居紀念館”,如今這幾個大字已被雕在了漢白玉上,迎接著每一個前來參觀的游人。


梁啟超故居紀念館相較李叔同故居紀念館就要寬闊很多,地方也很好找,周圍是一些小洋樓,曹禺的故居似乎也在附近,這座故居也是修復的,修復后的梁啟超故居,分為書房、起居室、家族紀念室等十二個展室,再現了梁啟超當年居住的環境。展室分六個部分,分別是“勤學苦讀的神童”“戊戌變法的主將”“君主立憲的鼓吹者”“反袁護國的組織者”“享譽中華的學術巨擘”“寓居津門的飲冰室主人”。故居展室里陳列著梁啟超的書信、書籍、歷史文獻以及活動照片等。地方不算大,不一會兒也就參觀的差不多了。
相比故居,我更喜歡飲冰室書齋,“飲冰室”書齋是梁啟超晚年開展學術研究和寫作的地方。樓內居室九間,均恢復了當年的場景。一進門是大過廳,再進去是書房和休閑娛樂室,二樓則是梁啟超的臥室、餐廳等。
“飲冰”一詞源于《莊子·人間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這是講葉公子高出使齊國時內心的憂慮情形,梁啟超當時面對國家的內憂外患,那種焦急與憂慮也深深地灼傷他的心,“飲冰室”書齋也就因此得名。這座書齋是1924年建成的,它見證了梁啟超諸多思想與著作的產生。可惜的是1929年,梁啟超不幸逝世,一家人的生活狀況也迅速惡化,梁夫人王桂荃將舊樓賣給了天津富商郝蓮舫,梁家則全部搬進了新樓(飲冰室),兩座建筑之間砌起了高墻,門牌號也分成了兩個。郝家入住時看到樓內散落著很多書,還有一摞一摞的信件,便知原主人搬家時很倉促,隨手抽出一封信,原來是梁啟超與宮廷人士的往來函件。但當時沒有人認為這些是有價值的東西,就全部被打包后丟進了地下室。新中國成立后,新樓和舊樓全歸公產,先是有軍屬入住,后居民越來越多,院內也陸續搭建了許多臨時建筑,在籌辦紀念館前的騰遷過程中,這里一共遷走了91戶居民。梁公的那些氣息也就在那些居民這樣雜亂的生活居住中一點點消失殆盡,如今只是慢慢拼湊回來。

臨走時,我又回看了一眼這院中的石榴樹,它們正熱烈地結著果,有些石榴甚至裂開來,完全不知這座紀念館中主人曾經的憂愁,是啊,它們也只是后來者,正和我們一樣,在故居的新與舊中穿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