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釗

赫伯特·芒,奧地利籍,結構工程和計算力學專家?,F任維也納技術大學榮譽教授,同濟大學特聘教授,美、德、中等多國院士。曾任奧地利科學院院長。2015年入選中國工程院外籍院士,2019年獲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致力于促進中奧雙邊及國際多邊科技合作,曾多次代表奧地利科學院與中國科學院等簽訂科研合作備忘錄,大力推動“中奧隧道與地下工程研究中心”和“地震工程國際合作聯合實驗室”的建立;與中方合作參與了多項重大課題,并為港珠澳大橋等重大工程建言獻策;積極推動我國與國際的科技交流合作,聯合組織國際會議、提名中國學者到國際學術組織和期刊任職;指導了眾多中國學者,為我國結構工程和計算力學領域培養了一批優秀領軍人才。圖為芒教授伏案工作(蔣子捷 攝)
1994年,國務院設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這是中國設立的五大科技獎項中唯一一項授予外國人或者外國組織的獎項,也是我國授予外國科學家的最高獎。2020年1月10日,2019年度國家科學技術獎在人民大會堂隆重頒發,10名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獲得者中,已經78歲的赫伯特·芒教授精神矍鑠、意氣風發。
芒(Mang)這個奧地利傳統姓氏很有意思,因為發音和漢字非常像,不少人都會問教授是什么意思。教授笑著說,雖然和漢語發音接近,但完全沒關系,這個詞根來自拉丁文,是巨大的意思。1942年,芒教授出生在維也納,他的青少年時期,歐洲正處于戰后恢復期,著實經歷過一段苦日子。說起自己1981年以聯合國特派專家身份第一次來到中國的情形,老先生記憶猶新。芒教授記得,當時北京的機場非常小,道路上也沒幾輛汽車,烏泱烏泱的自行車大潮讓人過目難忘。所有人不論男女,幾乎都穿著同樣顏色和款式的衣服。芒教授手提著有些泛黃的行李箱,里面塞滿了精心準備的有限元講義和20多本參考書籍,從北京乘坐夜里的火車抵達鄭州機械研究所。由于缺少空調和取暖設備,這里的冬天太冷,夏天太熱,研究所里的計算機個頭很大,但速度很慢。

2020年1月10日,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在北京舉行,赫伯特·芒(第二排右三)獲得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 (圖片來源:新華社)
斗轉星移,以后芒教授又多次來到中國,陸續與中科院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中國航天研究中心、同濟大學等20多個高校和科研院所展開合作。每次來,總能看到令人驚喜的變化。直到2004年,他先后擔任同濟大學講座教授、名譽教授、特聘教授,每年固定來華兩三次,帶學生、指導項目。芒教授很受學生尊重,因為他對學生要求嚴格,對論文要求嚴謹。一篇幾百頁的博士論文,年近八旬的老人要拿著放大鏡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去看,并用三五種不同顏色的筆修改,因為他對自己的修改,還總是感到不滿意,要反復推敲比較,直到選定一個表達最為準確的句式或單詞。芒教授說,他對論文的要求有一種近乎宗教般的虔誠,如果本來內容很好,但是文字句法有錯誤的話,他就認為,這是美味佳肴被放到了一個破爛骯臟的盤子上,必然讓人無法下咽,對作者來說,也是非??上c不值的。所以,幾乎學生論文的每一頁上,都有芒教授改動的地方,可見做他的博士生,壓力得有多大,來自內蒙古的張姣龍就是這樣一位學生。
張姣龍是地地道道的“學霸”,是浙江大學的本科,同濟大學的碩士,然后到奧地利維也納技術大學,追隨芒教授攻讀博士學位,現在已經畢業留在同濟大學工作。就是這樣一位優秀的學生,芒教授還不是太滿意。當我要求老師評價一下自己的學生時,芒教授微笑著點點頭、擺擺手,“首先,張在組織方面還是很有天賦才能的;其次,張從事的土木工程結構多尺度研究很有價值。這是我和同濟大學袁勇教授合作開展的以港珠澳大橋工程為背景的中奧科技合作項目的一部分。我個人很喜歡工程結構與前沿的材料科學相結合,在這一點上,張的研究工作中做到了”。
芒教授說:“舉個不恰當的例子,老師帶學生,就像用一個錘子往墻上釘釘子。材料科學領域的人多數關注這個錘子,但是錘子再先進,如果沒有被拿來使用也是毫無意義的。學生材質不行,會導致釘子釘不進去,如果學生材質很好,就需要錘子一下一下把他釘進去,才能掛油畫,體現一枚釘子的價值。張將混凝土材料前沿——多尺度計算——成功用于隧道結構分析,在實踐中證實了這種多尺度方法的價值,他是一顆好釘子?!?/p>
師生實際上是互相成就的,老師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培養的學生,中國人講教學相長,也是這個道理。
芒教授從戰爭年代成長起來,自主獨立、動手能力很強,他認為做他的學生也必須是多面手,做得科研、帶得學生、寫得論文、申得基金。此外,還要做一個優秀的管理者,有強大的領導能力,帶動團隊成員一起進步。芒教授認為,以同濟大學為代表的中國頂尖大學,學術氛圍、治學傳統實際上要好于今天歐洲的絕大多數高校,就更不用說中國連年增長的科研經費,以及從政府到學校還有社會對科研事業的發展支持。
芒教授是國際知名結構工程和計算力學專家,曾任奧地利科學院院長,2015年當選中國工程院外籍院士。除了做同濟大學特聘教授,還擔任維也納技術大學榮譽教授,是美、德、中等20個多國家(地區)和組織的院士。
長期以來,芒教授一直致力于促進中奧雙邊及國際多邊科技合作,曾多次代表奧地利科學院與中國科學院等簽訂科研合作備忘錄,大力推動“中奧隧道與地下工程研究中心”和“地震工程國際合作聯合實驗室”的建立;與同濟大學合作參與了多項重大課題,并為港珠澳大橋等重大工程科研出謀劃策;為建設“雙一流”學科建言獻策;積極推動我國與國際的科技交流合作,聯合組織國際會議、提名中國學者到國際學術組織和期刊任職;指導了眾多中國學者,為中國乃至世界結構工程和計算力學領域培養了一批優秀領軍人才。
芒教授一再強調,工程科學是一門永遠不會過時的學問。美國曾經是工程技術大國、強國,但現在已經幾十年沒有發展,他曾參加一個業內會議,發現原來美國的那些專家都已經移居到了亞洲、歐洲,而且沒有什么新人涌現。而隨著青藏鐵路、南水北調、港珠澳大橋等世紀工程的實施,中國在工程技術領域開始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世界工程技術領域的未來在中國,希望在中國的年輕人身上。
芒教授盡管年屆耄耋,可他每天堅持工作12個小時以上,而且幾乎沒有休息日,有時,甚至舍不得花費去食堂吃飯的時間,總是叫個快餐了事,他總想把時間擠出來帶學生、做科研。芒教授說,這可能是自己保持年輕的秘方,再就是永遠關注年輕人,跟年輕人在一起。
芒教授認為,對于做工程、搞學術的人來說,金錢不是最重要的,自由而嚴謹的想象力才是關鍵。考核一個工程師,也很簡單,就看他能不能做出別人做不出的東西。工程科學,就是這樣一門實操性、應用性很強的學科。
芒教授在治學上認真嚴謹,同時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他的夫人是聯合國的一名官員,他每個月都要陪著夫人去聽三到四場音樂會,自己興之所至,還會在鋼琴上彈奏一曲,但每次來到中國,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竟沒有一次機會練琴。芒教授每天早上起床后,都要晨練,他說,好的身體才能支撐好的研究。
芒教授一家人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土木工程師,他調侃自己是“工三代”,祖父和父親都是工程師,兩個兒子一個是計算機專家,另一個是放射性研究專家,他對孩子的要求比對學生還要嚴格。讓芒教授感到非常欣慰的是,不管是子女,還是學生,都在他的嚴格要求下取得了成功。
作為第一位榮獲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科學技術合作獎的奧地利科學家,芒教授全家人都感到光榮與興奮,他的夫人把他和習近平主席在人民大會堂握手的大幅照片掛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芒教授說,自己非常感動,所做的事情能夠得到中國政府和學術界的認可。他認為,中國政府的很多官員非常專業,素質水平都很高,他們抱有遠大理想,目標非常清晰,方法切實有效,這一點和工程師十分相像。
芒教授對中國未來的發展充滿信心、積極樂觀,他說,從1981年到現在,中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這種向好向上的變化還在持續發生中。相信勤勞勇敢、善良友好的中國人民不僅能為自己的國家,也能為這個世界作出更多更大的貢獻!他和同濟大學的袁勇教授團隊已有很扎實的合作基礎,他們將繼續深化科技合作,積極參與“一帶一路”建設,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自己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