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尚文 本報駐韓國特約記者 夏雪

“韓國的性教育做得還不夠”——這是“N號房”事件后記者在首爾街頭采訪時,聽到最多的一句評價。這起震動韓國的網絡性犯罪案除了引發民眾憤怒、要求政府和警方對案件徹查外,也引發韓國輿論對于相關文化教育缺失的反思。
網絡性犯罪的“商業進化”
“在電影《殺人的回憶》中,男主角宋康昊曾拋出一個問題——大韓民國難道變成強奸的王國了嗎?然而在網絡世界,我們可能早已生活在一個‘強奸的王國之中。”《韓民族日報》一篇評論員文章指出,網絡性犯罪受害者一旦出面揭發自己的受害情況,相關的性剝削視頻便會被當成淫穢視頻在網絡上被無限消費。韓國刑事政策研究院國際合作室室長尹貞淑指出,這次“N號房”事件可以看到,加害者在網絡聊天工具上分階段地讓有類似興趣的人加入,然后組成大型網絡社區,并在物色受害者階段施以修飾與誘引,之后以揭露秘密為手段持續從事脅迫行為。制作視頻的方式也是利用受害兒童生成的圖片,部分性奴隸化的殘忍視頻以商業方式進行交易,為實現交易而使用比特幣之類的加密貨幣……所有這些行為只有在互聯網空間才成為可能,這一事實顯示,兒童性犯罪已經進化為一種完全與以往不同的方式。
當然,網絡空間里的性犯罪絕不會僅止于此。加害者在現實空間與兒童直接接觸,該場面又被拍攝、發行、流通,從而形成商業交易。如今的青少年兒童一代已習慣于在線交友,對于他們而言,短短幾分鐘就可能上鉤。然而韓國現行法律根本沒有對性引誘給予處罰的規定,也沒有對網絡空間內懷有此類意圖的拉攏、脅迫、跟蹤騷擾給予處罰的規定。這與全球70%的國家已經將這些行為定為犯罪的情況(聯合國報告)成鮮明對比。
韓國京畿大學媒體影像系教授洪成澈認為,韓國雖然標榜自身為將淫穢物品視作違法行為的“道德國家”,然而對制作和傳播兒童視頻的人士的懲罰,卻并不嚴格。此次“N號房”中傳播的未成年人視頻是通過威脅、強迫拍攝的,這會給人格尚未發育成熟的未成年人留下嚴重的后遺癥。
在美國、英國等西方國家,對非法色情片有著清晰的界限劃分。在美國,參與制作兒童視頻的人最少被處以15年有期徒刑,如果為制作相關視頻而販賣人口,量刑將至少增加到30年。在韓國,2018年上傳兒童視頻多達22萬余件的網站W2V運營者,僅被判刑1年6個月。此前韓國社會只把此類視頻視為管制范疇,但僅靠“管制”并不能解決該問題。洪成澈認為,首先應通過學校和媒體加強對這類視頻危險性的教育,其次應將有關量刑提高到國際水平。
韓國大檢察廳9日表示,已制定“網絡性犯罪事件處理標準”,并決定即日起在韓國全境各檢察廳開始實施。該標準規定將對制作、傳播、持有性剝削視頻等行徑進行嚴懲。這不僅適用于“N號房”運營者趙周斌(音)等目前正在接受調查的相關案件,也同樣適用于其他案件。
“觸法少年”令人震驚
對于類似事件處罰標準大幅提高,讓從“N號房”到牢房更快成為現實。韓國《世界日報》稱,韓國社會在感到欣慰的同時,嫌疑人中有很多年輕的面孔令人震驚。韓國京畿北部地方警察廳7日表示拘捕了10名通過Discord頻道散布性剝削視頻的嫌疑人,其中大部分是未成年人。目前滿12歲的初中生運營人在去年犯罪時仍是小學生,即所謂的“觸法少年”。
“觸法少年”在韓國指的是10歲至14歲未成年罪犯。他們無論犯下再大的罪行,在少年院(韓國的少年犯管教所)而非監獄最長待2年便可回歸正常生活,且不會留下任何記錄。韓國《朝鮮日報》稱,很多“觸法少年”知道這一規則并利用“年齡武器”知法犯法。韓國刑事政策研究院研究委員承載賢建議,未來有必要根據青少年犯罪情形嚴重程度,將刑法和少年法有機結合,制定相關規定。
與歷來性犯罪者不同的是,韓國網絡性犯罪者非常精通網絡技術,二三十歲的年輕男性相對較多,且屬白領階層。不少人因此譴責韓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男性集體文化”,有韓國民眾認為這是導致“N號房”事件發生的根本原因,“隨著父權制瓦解,男性地位大幅下降后,欲望變了質”。
“這難道與韓國男性社會把女性視為性消費對象等根深蒂固的文化沒有關聯嗎?”《韓民族日報》評論稱,韓國男性無法完全理解女性把“N號房”事件視為集體性暴力的恐怖心理,但至少可以在認識上努力縮小差距。
探訪兒童救助中心
韓國有關兒童性暴力的相關事件呈增加態勢,且相關法律、機構過于復雜。在此背景下,建立以受害兒童為中心的綜合診療支援體系迫在眉睫。在韓國女性家族部主導下,旨在為受害兒童等提供身體和心理治療、法律、調查服務的向日葵兒童中心于2004年正式成立,服務范圍逐漸擴大至未滿19歲的未成年人、殘疾人等。目前韓國全境共運營有30余所向日葵中心,每一所中心與所在地大型醫院合作,分為危機援助型、兒童型和綜合型3種,共有數百名工作人員,包括咨詢員、護士、臨床心理師、女性警察等。2017年底,《環球時報》記者曾探訪首爾向日葵兒童中心,一家由國家100%出資支援成立的援助型機構。
走進該中心平臺,進門右手邊首先是一片彩色積木拼接出的地板上擺著毛絨玩具,“心”“天空”“橘子”等,每一間屋子都被涂以不同顏色的彩漆,標有名字。首爾向日葵兒童中心護士張世蓮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每一間屋子都有特殊的作用,包括咨詢、醫療服務等。她主要負責美術治療,即與受害兒童一邊對話,一邊讓受害者以自發、創意的方法,對造成精神創傷相關的感情或事故等進行繪畫,以得到內心情緒上的治愈。張世蓮從事受害兒童支援工作已有十余個年頭,“看到孩子們從傷害中逐漸走出來是最欣慰的事”,她感慨道。
首爾向日葵兒童中心副所長申文姬當時告訴記者,兒童受傷害不敢發聲,抑或是社會充滿有色眼鏡看待受害兒童的現象不在少數。如果社會對受害者的痛楚感到茫然或有極端意識,這對有效地向受害兒童提供支援會造成障礙。今后將進一步通過對受害者精神、身體健康的研究,提升高質量的支援服務。
一位首爾居民告訴記者,“韓國性教育方面從兒童時期開始就比較封閉。如果能實行開放的教育,循序漸進地樹立正確觀念,恐怕就不會發生‘N號房這樣病態的事情。”也有韓國人認為,加害者們在成長過程中極度缺少來自社會的道德教育。有韓國媒體指出應將“N號房”事件視為擴大關于尊重人類教育的重要契機,如果尊重人類的教育不能實現并普及,互聯網犯罪最終可能會轉移到其他平臺并進一步擴散。▲
環球時報2020-0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