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月底,我剛放假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和阿圓約在老街見面。冬日的寒風把鼻子凍得通紅仍渾然不覺,我踮起腳尖,盯著阿圓來路的方向翹首以盼,想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就立馬打招呼。
阿圓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每次只要一想到她,我就會忍不住嘴角上揚。那些與她相攜走過的日子、互相依靠的時光,就像一朵盛開在熾熱夏日的花,暖如朝陽,花開不敗。
我和阿圓不管是在學習上還是性格上,都很互補。那時候她除了英語,其他科目都學得特別好,而我恰巧和她相反,理綜成績低得可憐,英語卻總能考到一百二十幾分,因此我們倆便約著相互補習。我把自己寫得滿滿的英語筆記本借給阿圓仔細研讀,阿圓則會在晚飯后的間隙幫我補習理綜。
理綜講解起來十分復雜晦澀,阿圓為了教會我,每次上課總是聽得特別認真,細致地做好筆記。記憶里她坐在我斜后方的位置上,有時候我上課走神悄悄回過頭去看她,每次都會看到她正坐得筆直,仰著脖子在聽課,認真的側臉堅毅而果敢。我的心中被感動和愧疚充滿,立馬回過頭,挺直腰背集中精神去聽課。青春里有些人的存在就是這樣,像一顆定心丸,默默地給予人一種安定心神的力量。
阿圓是個做事情特別有耐心的人,也總是設身處地地為他人著想。有時候我的執拗勁兒上來,一句話不經過思考,就大剌剌地傾倒出來,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解,而我又不屑于耗費心力去和別人解釋。但是阿圓為了維護我的人際關系,總是在事后耐心地向對方解釋我話語中的真實含義,把我護在她的壁壘之下,小心翼翼地為我擋住所有可能的責難和傷害。
高三那年,學校一個月才放兩天假,手機全部上繳給班主任,我們與外界隔絕了一切聯系,除了學校例行的活動以外,幾乎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幸好阿圓有一個紫色的MP3,在很多個夜晚,我輕手輕腳地鉆進阿圓的被窩里,有時候兩個人一人分一只耳機,不說話就靜靜地聽歌;有時候兩個人用被子罩住頭,用極小的聲音講悄悄話。夜晚像一艘帆船,在一閃一閃的星辰中逐漸遠去,我和阿圓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進入夢鄉。那時候從窗外吹進來的晚風,仿佛都帶著絲絲暖意。
還記得那年12月的最后一天,學校在操場上舉行露天的元旦晚會,學校特許高三的人也可以自由去觀看。我和阿圓本來想留在教室里做一張數學卷子,但是外面實在太熱鬧了,再加上留在班里的人數也在逐漸減少,我和阿圓在心底糾結一番后,終于還是忍不住跑下樓去看了元旦晚會。
由于我們去得比較晚,表演差不多已經接近尾聲,之前擁擠熱鬧的操場此時顯得有些空落,原來能夠堅持把一場晚會從頭看到尾的人并不多。曲終人散之后,余下的只是人走茶涼的寂寞與頹然。我和阿圓站在舞臺外圍,看著臺上表演的最后一個節目沉默不語,原本因為四處流溢的燈光和聲勢浩大的音樂聲而滋生出來的興奮,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代替,忽然之間,我們就對尚在迷霧里兜兜轉轉的未來生出了一份無處安放的彷徨與畏懼。
那晚,我和阿圓心情十分低落,早早地就洗漱完畢,臨上床前,阿圓突然跑到我床前對我說:“再堅持一段吧,馬上我們就熬到頭了,只要堅持下去,我們就會有收獲,對嗎?”
我看到阿圓的眼睛亮亮的,她在安慰我,也在等我鼓勵她。我重重地點頭:“對!”不管路的盡頭是曙光還是黑暗,有阿圓的陪伴,我便有足夠的勇氣走到終點。
進入高三下學期后,時間變得很緊迫,一個月進行一次全縣模考,心情也隨著成績的高低而變得起伏不定。有一次,我和阿圓的友誼出現了巨大的“危機”,因為我沒有控制好自己,跟阿圓說話的語氣很兇,那一整天,我們都沒有和彼此說過一句話。好多次我都習慣性地想回頭和阿圓說話,頭轉到一半時,又立馬轉了回來,雖然在心里默默地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但就是做不到主動示好。
十七八歲的我們年輕氣盛,總想做那個多得對方寵愛和包容的人,卻很難拉下面子主動示弱。周圍的同學都來勸我,從她們的口中,我才第一次知曉,原來阿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為我付出了許多,而我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卻別扭地抱著自己脆弱的自尊心不愿主動示好,簡直是辜負了阿圓一直以來的付出和包容。
那天下了晚自習之后,我約阿圓去操場散步,道歉的話在嘴邊猶豫許久,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阿圓像是早已洞察我的別扭,三言兩語便把白天吵架的事掀了過去,然后開始細致地和我討論下一階段的學習計劃。
那一刻我想,以后大概再也遇不到像阿圓這樣毫無保留地對我好的人了吧。眼前的這個女孩善良可愛,真誠溫和,給我無限的包容和寵溺,美好得就像一朵永生花,閃亮奪目。
后來,我和阿圓的高考都取得了一個不錯的成績,分別被兩所外地的大學錄取,開始了獨自求學的漫漫長路。曾經因為想家而在被窩里偷偷落淚,也曾因為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理解自己的人而深感孤獨,可我再沒有在無眠的深夜鉆過室友的被窩,18歲以后,好像連講悄悄話都是一種奢望。但是只要一想到阿圓,想到有一個人會一直毫無保留地對我好,心里就會感到暖暖的。她就如朝陽一般,照亮每一寸我可以到達的地方,讓我有力量繼續前行。
我想,阿圓于我的意義,遠非言語所能道清。如果年少時沒有遇見她,就不會有后來的我。是她給了我直面凌冽寒霜的勇氣,也是她給了我兀自靜默生長的力量,任時光的長河奔騰不息,有些人真的只能一生一遇。
我正想得入神,耳邊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六七,好久不見!”我一轉頭,就看到一張放大的臉,緊接著人被撞得后退兩步,被阿圓抱了個滿懷。
我笑著打趣道:“才半年不見,阿圓你又圓了。”
但是,歲月如歌,在我心里,你依舊暖如朝陽,閃耀在時光深處,發著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