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清

在我小的時候,三四月份是餐桌青黃不接的季節,此時春菜未熟,夏菜未播,唯有油菜花支撐起百姓的日常飲食。田野中,泥土被明媚的陽光照得里外皆暖,其他作物還在努力拔節,油菜卻已搶占先機。一場或兩場雨過后,原先還頂珠隱蕊的油菜花,一夜之間金浪翻涌。摘油菜花的人在花海中若隱若現,其中便有我的母親。
遠處觀景,仿佛是一件極浪漫的事,但于采花者而言,卻不是那般愜意。往往一個不注意,手或者臉已被蜜蜂叮了。因為地里潮濕,蚊蟲也甚多,雖然每次母親都用紗巾蒙頭,但臉和脖子還是常常被叮咬得滿布紅點,痛得忍不住皺眉。
母親把新鮮的油菜花采回,裝在大白鋁盆里,用清涼甘冽的井水將其沖洗得艷麗明亮。然后,母親去灶間起火,燒一大鍋水,把油菜花焯過撈出,切一塊冬季儲存的南瓜,將其洗凈、去皮、切塊,在鍋底加火,用油爆香蒜末,放入南瓜塊略炒,加水,蓋鍋蓋燜煮大概20分鐘,等南瓜已至九分熟,放入焯好的油菜花,加鹽調味,最后撒些蔥花可出鍋。
小的時候,我只知這道菜下飯充饑,卻不知其很有營養。藥書上說:油菜花味甘性溫,有溫肺、益肝腎、健脾胃的功效,與南瓜制膳,可扶陽氣,散寒邪,緩解春季傷風感冒及春困癥狀。這道菜聞著雖無濃香,吃著口感卻很好。深黃的南瓜塊潛于湯中若隱若現,淺黃的油菜花同綠油油的蔥花一起浮沉碗中,南瓜甜面,菜花香嫩,都很下飯。母親看見我們撈南瓜、挑菜花,便會開心地停筷看著我們吃。最后,她只剩一些菜湯拌飯。
記憶里家人吃飯,母親總是最后一個上桌。仿佛她每次只撿一些剩的隨便吃吃即可。母親為了孩子們吃苦已成習慣,但我小時候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長大了想起這些,不禁十分難過!如今母親故去,每年油菜花黃的時節,我都會去田野里看看,似乎能在眾多自拍的人群里看見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采花女子,似乎能聞到空氣中那股若隱若現的南瓜燴油菜花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