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斷汽車夢：力帆家族所有者角色之殤

程良越 *

2020年11月10日，力帆股份發布的重整計劃顯示，吉利入股力帆，為力帆汽車畫上了圓滿的句號。力帆將只保留摩托車板塊，其他將會由吉利全面接管。力帆集團創始人尹明善的“汽車夢”宣告破碎！一個商業家族曾經的輝煌與夢想，也留給中國家族企業不少的啟示。

摩托車大王魂斷汽車夢

力帆集團創始人尹明善先生的創業故事，在中國企業界幾乎家喻戶曉。作為中國第一批民營企業家中年齡最大的創業者，他的成長經歷也堪稱傳奇。

本出身于富家子弟的他，卻因“成分不好”與媽媽一起被迫下放到一個農場，一待就是20年。20歲時又被打為“右派”，隨后以“反革命”罪被判入獄，在獄中度過了整整18年。直至41歲時才得以平反。

1981年，平反之后的尹明善，當了老師，做過出版社的編輯。卻在47歲時拋棄“鐵飯碗”，下海創辦重慶職業教育書社，一舉成為重慶最大的書商。

1991年，54歲的尹明善舍棄圖書業，帶著9名“兄弟伙”，在重慶郊區租了一間不足40平米的房子，注冊成立“轟達車輛配件研究所”，也就是后來的力帆集團，制造摩托車發動機，開始了個人事業的第二次轉行。

緊接著的故事是：尹明善網羅人才，用“3個月一小發明，6個月一大發明”的效率使力帆摩托車發動機的年產銷量超過100萬臺，一舉超越嘉陵等老品牌，成為發動機市場的老大。之后，他順勢挺進摩托車整車制造，開始了“摩托車+發動機”的雙輪驅動模式。再之后是，尹明善買下“寰島足球俱樂部”，使插上金翅膀的“力帆摩托車”一舉躋身一線品牌;相繼在南非、越南、阿根廷設立生產基地，將力帆摩托車遠銷東南亞、西亞、歐洲、南美等40多個國家和地區，由此成就了中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摩托車大王”。

2003年，67歲的尹明善進軍汽車制造業，開啟了個人事業的第三次轉行。

他動用資本的力量，收購重慶專用汽車制造廠，并于2005年在德國國際汽車展上，推出了第一代力帆520汽車。此后的5年，力帆相繼推出了微型汽車、客車、卡車、工程車等5個序列。

2010年，力帆在A股上市。尹明善將力帆做成了一家涵蓋發動機、摩托車以及汽車研發、生產、銷售于一體的大型企業。而尹氏家族也一躍成為身家過110億、排在中國家族財富榜229位的億萬富豪。

這一年，尹明善72歲。雖然他每天依然開著他親手制造的第一代“力帆520”上下班，但畢竟歲月不饒人，終究身感力不從心。加上汽車不是力帆的強項，靠著模仿，缺乏核心技術，到了國產自主品牌開始崛起，力帆汽車的衰敗跡象早已一覽無遺。

2014年，力帆汽車迎來了第一次巨大虧損，虧損額高達2395萬。面對困境，力帆考慮過轉型，進軍新能源領域，然而這并未能挽救力帆汽車，而是加快了其衰敗的腳步。

日前，力帆股份對外發布公告，由于公司無法清償到期債務，資不抵債，已經向重慶市法院申請司法重整。公司已經被債權人申請進入破產重整程序。

尹明善的“造車夢”徹底破碎！

力帆家族所有者角色

資料顯示，重慶匯洋控股有限公司，是整個尹氏家族的根基。其中，尹明善持股26.5%，陳巧鳳、尹喜地和尹索微分別持股24.5%。尹明善與任何一位家族成員的股權加，都是51%。與股權結構完全一致的西藏匯川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一道，再加上以個人身份入股、且股權比例完全一致的4位尹氏家族成員，構成了重慶力帆控股有限公司極為簡單的股權結構。

作為重慶的首富，其所控制的“力帆系”股權架構極為清晰。尹氏家族成員對核心板塊的掌控也異常穩健。尹氏家族所有者，除了公司創始人尹明善先生本人外，還有其妻子陳巧鳳，以及兩位二代尹喜地和尹索微。現將他們的基本信息梳理如下：

陳巧鳳，尹明善的第二任妻子。

在那個年代，嫁給比自己大29歲的男人，陳巧鳳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然而，也恰恰是陳巧鳳，真正成就了尹明善。

陳巧鳳有一娘家親戚，是當時“摩托大亨”左宗申的妻子袁德秀。左宗申想找錢、找人制造發動機，尹明善也想進入這個當年還沒成熟起來的產業。

1992年，在兩位妻子的穿針引線下，尹明善投入20萬元，作為項目的啟動資金，與左宗申成立了“重慶轟達車輛配件研究所”，尹明善出任董事長。這是力帆集團的前身。

在尹明善事業道路上頗具功勛的陳巧鳳，因此也逐漸成為了“力帆系”核心企業的掌舵人——重慶匯洋控股有限公司、西藏匯川投資有限責任公司、重慶力帆控股有限公司等多家核心企業的法人代表。

尹喜地，尹明善與其第一任妻子的兒子。

百度百科對尹喜地的描述如下：力帆集團創建人尹明善的兒子、前重慶力帆足球俱樂部的董事長，以玩名車著稱。

事實上，除了收集豪車成癖，生活中的尹喜地卻并不如絕大多數的富二代精彩。

2000年，尹明善買下寰島俱樂部，交給尹喜地打理。據尹喜地對媒體透露，力帆集團把足球當成一個產業和品牌來經營，要把俱樂部做成一個百年俱樂部。然而，當年頗有一番事業心的尹喜地，志不在此，在2017年將俱樂部轉給了當代集團。

在尹氏家族的主營業務上，尹喜地也曾擔任過力帆旗下多家汽車，以及新能源電動車公司的高管職位。但據早前有媒體報道稱，因與其父親在一些問題上存在分歧，2012年之后，尹喜地就已離開了汽車板塊。

相比對力帆的興趣索然，尹喜地對“精彩”二字異常執著。

2012年8月，尹喜地以“精彩”二字為名，注冊成立了西藏精彩投資有限公司。這是尹氏家族成員中，極為罕見的“非力帆系”企業。

《求是汽車》相關資料顯示，由尹喜地掌控的西藏精彩投資有限公司直接及間接投資了文化傳播、網絡游戲、房地產、商服管理、汽車改裝、集成電路、兒童玩具和餐飲服務等領域。投資方向非常駁雜。

這個更傾向被人稱為“精彩哥”的富二代，雖然已近“知天命”之年，但留給外界的，依舊是一個“紈绔子弟”的印象。

尹索微，尹明善與其第二任妻子的女兒。

1987年8月，年僅20歲的陳巧鳳為尹喜地添的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一年，尹明善49歲，已經是一位事業有成的書商。而他的兒子，尹喜地即將年滿16。那時的尹喜地并不知道，這個僅比自己大4歲的繼母和襁褓里的尹索微，將成為父親商業帝國的真正推手。

在談及企業接班人時，尹明善曾說過要學習百年福特，“董事會主席人選是在家族和非家族中交換進行。”考慮到陳巧鳳與目前的力帆股份董事長牟剛年齡相當，未來由陳巧鳳親自執掌的可能性并不大。在尹喜地明確表示無意接班的情況下，尹索微成了尹明善唯一的期望。事實上，尹索微也早已是力帆集團的董事，在力帆集團分管資產結算方面的業務。

創造家族企業遺產的挑戰

在本案例研究中，發現尹氏家族成員極為平均又相互制約的持股比例，以及三家核心企業之間的架構關系，更像是一個家族財富的信托機構。雖然這個結構離一個完全意義上的“永久所有權”剛性信托結構，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我們相信憑尹明善老先生的智慧，以及現代中國已有的行業專業水平，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因此，創造家族企業遺產的真正挑戰，不只是構建堅實的家族財富剛性結構，更是家族如何以價值觀和文化為基石，以家族一致認同的結構、流程和規則的相互依存為保障，構成家族與生俱來、又缺一不可的特質要素，以支撐家族長期而深遠的信仰。

力帆魂斷汽車夢，首先是家族企業創始人——尹明善老先生本人之“所有者角色之殤”。

從“賣書”“賣摩托車”，到“賣汽車”，尹明善老先生在妻子陳巧鳳的協助下，用他的拼搏、智慧和過人的膽略，圓滿地詮釋了作為一位成功企業家的個人價值——我是誰？”。

然而，在本案例的調研過程中，樂博學坊專家團隊也觀察到了值得人們深思的另一面。即從中國第一代創業家中可以看到一個時代縮影：尹明善老先生于2017年，在他79歲宣布正式退休之后，三年過去了，在力帆集團內部，人們還看不到接班人的影子。

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曾說過，如果您在兩個五年內看不到第二代接班人的影子，那就有理由感到擔憂了。從這個意義講，尹明善先生所一手打造的家族商業帝國——力帆集團，走到今天似乎是一種必然。

其次，作為企業未來的掌門人，最為重要的是明確自己的角色，堅守自己最為擅長、且企業發展需要的關鍵領域，在參與式管理和集權式管理之間，找到一個理想的平衡點。從這一點上分析，我們也很難在尹氏家族命定的繼承者——尹索微身上，發掘出什么值得肯定的亮點。

第三，尹喜地在淡出家族主業之后，成立西藏精彩投資有限公司，開始扮演了家族財富管理者的角色。從家族傳承管理職能的完整性結構上講，這是一個不錯的定位。

然而，企業家族在通過產權控制、并購等方式進行多元化時，必須以“開創和發展代代相傳的核心產業”為宗旨，明晰新項目發展過程中的投資和責任。這是家族企業從傳承中走向復興的基本制度原則。

尹喜地參與投資的企業，目前都還算不上成功，更不符合傳承管理這一基本原則。他一方面享受著作為尹氏家族成員的“符號價值”和財富紅利;另一方面在跌跌撞撞中仍在嘗試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其“矛盾”人生，或許從30年前，就已經注定。

力帆集團“魂斷汽車夢”的經歷再一次說明，確保家族企業與財富持續發展之“魂”，是一個負責任的家族事業領導力階層所必須具有的、需塑造的卓越品質。在這個塑造過程中，貫穿其中的，不僅僅是企業創始人或者家族的上一代個人的價值實現：“我是誰？”，更應該是家族所有者集體的相同價值認知：“我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