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薯

劉國芳

李耳喜歡看書，在農(nóng)村，李耳算得上一個有文化的農(nóng)民。這天，李耳看到一個作家的一篇小說，這篇小說的標題就很古怪，《如果紅薯能賣十塊錢一斤》。小說是這樣寫的：

他經(jīng)常上街賣紅薯，紅薯一斤一塊五，這個價格，還有人還價：“一塊賣不賣？”

他猶豫許久，作答：“稱去。”

他去接孩子，孩子讀三年級。

“許小明走了。”孩子說。

“王東東也走了。”孩子說。

“吳小妮今天也不來了。”孩子說。

“他們?nèi)ツ牧耍俊彼麊枴?/p>

“他們大人去城里打工，他們跟著去城里讀書了。”孩子說。

“我們學校總共只剩下六個學生了。”孩子又說。

后來，他也去城里打工了，也把孩子放城里讀書了。

這天，他送孩子上學，孩子問他：“我們?yōu)槭裁匆惨x開農(nóng)村呀？”

“因為農(nóng)產(chǎn)品太不值錢了，如果紅薯能賣十塊錢一斤，就沒人會離開農(nóng)村了。”他答。

看到這里，李耳拍了一下腿，跟自己說：“不錯，如果紅薯能賣到十塊錢一斤，就沒人離開農(nóng)村了。”

李耳又說：“其實紅薯就值十塊錢一斤。”

李耳不但這樣跟自己說，還這樣做，也就是說，李耳真按小說里的價格去賣紅薯。當然，這是第二天的事。那天，李耳拖了一車紅薯上街去賣，有人問他：“紅薯怎么賣？”

“十塊。”李耳答。

“什么？”對方吃驚的樣子。

“十塊錢一斤。”李耳重復一遍。

“你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對方還是不相信。

“不錯，我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李耳說。

“人家的紅薯賣一塊錢一斤，最多一塊五一斤，你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對方生氣的樣子。

李耳說：“我想錢，但沒瘋，我來跟你解釋一下為什么要賣十塊錢一斤……”

但對方顯然沒有耐心，一轉(zhuǎn)身，走了。

又有人過來，也問：“紅薯怎么賣？”

“十塊。”李耳答。

“什么？”對方也是吃驚的樣子。

“十塊錢一斤。”李耳重復一遍。

“你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對方還是不相信。

“不錯，我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李耳說。

“人家的紅薯賣一塊錢一斤，最多一塊五一斤，你的紅薯賣十塊錢一斤，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對方生氣的樣子。

李耳說：“我想錢，但沒瘋，我來跟你解釋一下為什么要賣十塊錢一斤。”說到這里，李耳頓住了，因為李耳覺得對方也會走。但這個人有點耐心，沒走。這樣，李耳就有機會說下去了。

李耳說：“農(nóng)產(chǎn)品真的太不值錢了，比如栽紅薯，如果我栽兩畝地紅薯，一畝地最多能栽出三千斤，兩畝地是六千斤，一塊錢一斤，六千斤也就是六千塊錢。就算一塊五一斤，也就九千塊錢。這九千塊錢，只是你們有工作的人一個月的收入，可是我們栽兩畝地紅薯，要將近一年的時間，這近一年的時間，收入才是九千塊錢。如果紅薯的價格能提高十倍，也就是一斤紅薯十塊錢，收入才能跟你們持平，所以這紅薯要賣十塊錢一斤。”

李耳這話說得似乎也合情理，但對方搖頭，跟李耳說：“怎么能這么算？一塊地一年只能種一茬紅薯？”說過，也走了。

這個上午，不停地有人問李耳的紅薯怎么賣，李耳也不停地告訴人家十塊錢一斤。所有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樣看李耳，然后搖搖頭，走了。

一個上午過去，李耳一斤紅薯也沒賣掉，也就是說，他來的時候是一車紅薯，回去的時候還是一車紅薯。李耳的老婆看到李耳把一車紅薯拖回來，就問：“怎么沒賣掉？”

李耳說：“沒人要。”

老婆說：“怎么會沒人要呢？”

李耳沒回答。

第二天，李耳繼續(xù)上街賣紅薯。

有人問他：“紅薯怎么賣？”

李耳說：“十塊錢一斤。”

又有人問：“紅薯怎么賣？”

李耳也說：“十塊錢一斤。”

再有人問：“紅薯怎么賣？”

李耳仍說：“十塊錢一斤。”

沒人買李耳的紅薯，都像看怪物一樣看李耳，然后走了。

李耳村里也有人來賣東西，他們當然聽到李耳的話，有人走過來跟李耳說：“你的紅薯怎么要賣十塊錢一斤？”

李耳說：“我覺得賣十塊才劃算。”

對方搖搖頭說：“你怎么不賣一百塊錢一斤，更劃算。”

又有村里人走過來，這人口氣很不好，說：“你呀還算有文化，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紅薯怎么賣得到十塊錢一斤。”

這人又說：“沒想到你這么一根筋。”

李耳沒睬他。

這天，李耳仍沒賣掉一斤紅薯，但李耳不氣餒，第二天又拖了一板車紅薯上街，仍喊十塊錢一斤。不久，李耳的老婆來了，老婆罵著李耳說：“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呀。”

又罵：“有毛病，滾——”

李耳平時就怕老婆，老婆讓他滾，他真的走了。

老婆在李耳走了后，喊起來：“賣紅薯，一塊錢一斤。”

有人涌過來。

不久，一車紅薯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