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瀟
14歲少年反復自殘想越獄,監獄警察和校醫頭疼不已,就在他“陰謀”得逞,被帶去醫院時,卻提出了一個意外請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番五次:奇葩少年愛“自殘”
張翔,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四川省的一個小城。警校畢業后,他回到故鄉,成了一名警察。2013年,市里創辦了一所特殊的學校——少管所,他被調職成了學校里的獄警。
學校建在離市區不遠的郊外,原本打算修高圍墻,避免部分孩子“越獄”,但因為周邊農民以“圍墻太高,擋住陽光”為由,天天上門吵鬧,校領導不得不降低了圍墻的高度。
之后學校在圍墻上安裝了防護網,建校第二年,因為一個孩子“越獄”,褲腿掛在防護網上摔下來死了,為此學校承擔了很大的責任。
從那以后,圍墻上所有的防護網都被拆除了。學校的任務變得更加艱巨,領導規定包括獄警、老師、校工在內的所有人,一旦發生“越獄事件”,都得承擔責任。
2017年初,學校里新來了一個校醫,名字叫鄭云鵬,是個90后的小伙子。他身板瘦削,說話斯文,宛如一個文弱書生。鄭云鵬的日常工作就是給孩子們看看感冒、發燒、拉肚子什么的小病痛,如果經由他認定為問題嚴重的,就會由獄警跟他一起,把孩子送到市醫院接受治療。
夏天時,市公安局送來了一個名叫阿發的孩子,年齡只有14歲,身高1.65米左右,體重只有90斤不到,是經由張翔的手送到生活老師那里的。
在送他去宿舍的路上,這個孩子一直搓著手,說話很有禮貌:“叔叔,我明天可不可以回去……”張翔拍了拍他的頭:“未來的一年,叔叔會在這陪著你,讀書學習。”聽到這句話,他的眼淚流了下來:“我求求你們,我保證以后再也不偷東西了,你們放了我好不好?”“我們是為你好。”聽張翔這樣說,他沉默了。
之后張翔留意到,這個孩子會在晨跑和做課間操間隙,四處打量學校的環境,時不時會跑到圍墻邊拍打。憑他多年的職業經驗,這個孩子很可能要“越獄”,張翔提醒宿管老師,要對他格外留意。
果不其然,幾天后的一個深夜,下起了大雨,在雨聲的掩飾下,阿發偷偷跑出了宿舍樓,趁著交接班的空隙,躲在圍墻下的一處綠化帶里,準備找機會爬墻出去。
幸好宿管老師機警,很快發現了,趕緊匯報給張翔,沒多久就找到了阿發。誰知僅過了兩天,他又開始故伎重演。隨著一次次的失敗,他竟然不斷總結經驗,越獄技術變得越來越高明。
終于在他第五次被抓住的時候,張翔嚴肅地威脅了他:“你這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到底想干什么?你信不信我把你關進黑屋子里?”他怯怯地說:“我只是想去……看看爺爺……”
這類孩子一向為了出去而變著花樣找理由,張翔沒耐心地對他呵斥:“如果你表現好,周日可以讓你爺爺來探視,但就你這態度,肯定見不了。”
阿發低頭不語,眼淚一個勁往下掉。不知道是不是張翔的呵斥起了作用,阿發變得聽話起來,他似乎打消了越獄的念頭,開始接受眼前的環境,慢慢融入了進去。接連觀察了幾天,他都沒有再做出違規的事情,張翔對他的防備心漸漸松懈下來。
就在這時候,阿發又做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天,宿管老師組織孩子們去洗澡,不知道阿發是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洗澡了,開了熱水竟然不加冷水,任憑燙水往身上淋,不一會,他的皮膚就變得紅腫起來。
張翔將他送到校醫務室,好在燙傷不嚴重,校醫為他開了些燙傷藥,還給了他一支蘆薈膠,囑咐他早晚擦拭。
他反反復復地詢問:“醫生,如果我不按時擦藥,燙傷會不會變得更嚴重?”醫生告訴他:“擦藥的目的是緩解疼痛,如果你不好好擦藥,會疼很久,但是也會慢慢自愈。”阿發似乎有些無奈,但他還是每天遵循醫囑,早晚擦藥,很快皮膚就恢復了。
沒過多久,宿管老師突然找到張翔,他說阿發吞了一顆紐扣,肚子疼得厲害,讓張翔帶他去找校醫看看。
恍然大悟:反復自殘只為見爺爺
張翔把阿發帶到校醫室,那天正好是鄭云鵬值班,他一聽說孩子吞了紐扣,就立刻要帶他去醫院。張翔悄悄告訴他,這個孩子可能圖謀不軌,如果暫時沒有大問題,可不可以考慮留校觀察。
鄭云鵬很聰明,馬上猜到這個孩子在故意找茬,想盡一切辦法只有一個目的——試圖越獄。
于是他告訴阿發,吞紐扣的問題不大,吃點瀉藥拉一拉肚子,就能把紐扣拉出來,雖然人會吃點苦頭,但總的來說,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說完,鄭云鵬拿了一盒瀉藥泡給阿發喝,并讓他待在校醫務室里,一旦有了拉肚子的反應,就拿個桶和棍子給他,讓他去衛生間將排泄物拉進桶里,并自己用棍子翻找,直到找出紐扣為止。
張翔問他這樣做是不是有點狠了,他笑道:“這個孩子實在調皮,不治治他,指不定下次還能整出什么幺蛾子,讓他嘗點苦頭吧。”
終于在傍晚的時候,阿發將紐扣拉了出來,因為頻繁拉肚子,他整個人變得有些虛脫,鄭云鵬給他打了點滴。此時早已過了飯點,鄭云鵬又在辦公室里給阿發熬起了粥,阿發卻將頭撇向一邊。
鄭云鵬對他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為這點伎倆能騙過我們?你一時逞強啥都不吃,明天早上腿軟著照樣得去跑步,吃虧的還是自己。”
阿發似乎覺得鄭云鵬的話有些道理,卻一直倔強地不愿意轉過頭。鄭云鵬的言語變得溫柔了許多,將一碟榨菜放在了阿發旁邊的桌子上,對他說:“起來喝點粥吧,你看,我還給你買了榨菜,你輸著液不吃東西,胃會受不了,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阿發除了想越獄,還算是個聽話的孩子。他翻身坐了起來,端起了鄭云鵬為他準備的粥,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張翔見此,才放心地離開醫務室。
第二天,本不該鄭云鵬值班,他卻執意留了下來,他不放心阿發,又到宿舍詢問了好幾次,見阿發確實已經沒事了,跟張翔報備后,才安下心來。
之后阿發又變得聽話懂事起來,暫時沒有再發生人為的意外事件。有了前車之鑒,張翔不敢對他松懈,因為他知道阿發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果不出所料,不久,阿發又想出了新的辦法,而這一次,他成功了。
他用利器在大腿上挖了一個小洞,等傷口凝固結了血痂后,他又給弄破,很快,傷口發炎潰爛了。這個時候,他才找到張翔,并把傷口露在他的面前,讓張翔帶他去找校醫。鄭云鵬見到傷口驚訝不已,他說不管阿發要整什么幺蛾子,都必須帶他去醫院,他的傷已經有了感染的跡象,大意不得。
無奈,張翔只得向上級申請帶阿發離校去醫院。之后他和鄭云鵬還有另一個同事,把阿發送去了市醫院,傷口的疼痛似乎壓制不住他的喜悅,阿發一路上激動不已。好在送醫及時,阿發的腿并沒什么大的隱患和后遺癥。醫生為他處理了傷口,并開了些藥拿給鄭云鵬,讓他按照藥方,每天按時給阿發換藥。
眼看他們就要回去了,阿發突然大哭起來,跪倒在他們面前:“叔叔,我爺爺在這里住院,我很擔心他,求求你們讓我去看看他,好不好?哪怕一眼,只看一眼我就走。”
后來張翔才了解到,阿發的父母吸毒死了,他和十歲的妹妹跟著七十多歲的爺爺,以低保為生。爺爺平時還得去撿撿垃圾,才能勉強維持生計。屋漏偏逢連夜雨,爺爺又被查出患了肺心病,隔三差五就得去醫院治療,有時候要住院一兩個月。
家里不僅失去了生活來源,還有大筆醫藥費的開支。阿發的妹妹學習成績很好,所以他把讀書的機會留給妹妹,輟學回家。不久,他便跟著幾個年齡稍大一些的同鄉到城里打工,誰知道因為年齡不夠,處處遭到限制。
就在這時候,他聽說爺爺再次病倒,在村主任和鄰居的幫助下,爺爺被送去了市醫院。爺爺在醫院需要錢,妹妹上學也需要錢,他不得已干起了偷盜的事,然而第一次“干活”就被抓了。
一般被送進少管所的孩子,張翔都會與他們的家人取得聯系,阿發是個例外,他并沒有監護人的信息。大家都以為他是孤兒。
大愛洶涌:幫孝心少年一家走出泥淖
得知這個情況,張翔趕緊跟校長反映情況,并得到了批準,帶著阿發去住院部,見到了他爺爺。老人正在啃一個已經發硬的饅頭,因為牙口不好,只得一點一點用手扯著送進嘴里。見到阿發并得知了張翔他們的身份,老人失聲痛哭:“是我不好,小發是個好孩子,不是因為我,他不會偷東西……”
鄭云鵬有些哽咽,他扶著老人的肩膀安慰他:“阿發是個好孩子,在學校里可聽話了。”
老人抓住鄭云鵬的手:“既然小發犯了法,就應該受到懲罰,你們帶他回去,讓他好好改造。”
阿發痛哭流涕地跪在老人病床前,說:“爺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一定好好聽叔叔們的話,好好改造。”爺孫倆哭得泣不成聲。
張翔了解到老人這些天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偶有好心的醫護人員給他一點幫助。臨走前,他們給他買了些牛奶、蛋糕、水果,一人掏了500塊錢遞到他的手上。回到學校,鄭云鵬將情況告知了校長。校長緊急召開會議,最終大家商量決定,把學校的公費福利拿出來,幫助阿發一家渡過難關。
張翔和鄭云鵬作為學校代表,為阿發爺爺送去慰問金,繳清了欠下的住院費。一個星期后,是阿發爺爺出院的日子,鄭云鵬提著水果和給阿發妹妹的學習用品,開著車朝醫院奔去,他說他答應了阿發,要替他把爺爺送回家,并替他看看妹妹。
回來后他告訴張翔,阿發家里連一個像樣的凳子都沒有。因為舍不得用電,點的還是煤油燈,妹妹每晚只能借著微弱的光讀書。他很想幫他們,但他一個人的力量太微弱了,得好好謀劃一下。
半個月后的周日,阿發的爺爺突然出現在學校門口,腳上的膠鞋破了個洞,大拇指露了出來。他從鄉下家里,走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到了少管所。他扛著半麻袋土豆,有些難為情地說:“家里沒有什么像樣的東西,我只好帶一些自己種的土豆給你們嘗嘗,希望你們不要嫌棄。”鄭云鵬趕緊給老人泡了茶水,并給他打了一份飯菜。等老人吃過休息好后,張翔把他帶到會面室,叫來了阿發。
阿發一見到爺爺立刻痛哭起來,老人將他攬入懷里,老淚縱橫地說道:“你在這里一定要聽叔叔們的話,好好學習,等你出去了,我就送你回學校,爺爺砸鍋賣鐵也要讓你們兄妹倆把書念完。”阿發一個勁點頭保證,說一定會聽話,不再讓爺爺擔心。
老人走后,阿發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不再成天想著怎么越獄回家幫爺爺了,真正地融入了學校。
之后的日子里,每隔兩三周,鄭云鵬就會開著車子去鄉下,把阿發的爺爺和妹妹接到學校,讓他們一家人團聚。他還會時不時買些營養品和學習用品送去阿發家里。張翔知道他剛買房子付了首付,手頭并不寬裕。他對鄭云鵬說:“以后的周日,我們換著去接阿發的爺爺跟妹妹吧。”
2018年元旦,阿發積極報名參加了晚會的歌舞表演,他長高了不少,臉上也長出了兩團肉,整個人朝氣蓬勃。鄭云鵬卻愁眉不展,他說年后不久,阿發的刑期就滿了,他出去以后,一家人又得面臨生存問題,他擔心阿發重走老路。
從那以后,鄭云鵬就開始盤算起了阿發一家人的生活問題,他一有空閑就到各個慈善機構走訪,不停地在網上翻閱各種資料,試圖找到有用的信息。一段時間后,他興奮地對張翔說:“一家建筑公司有公益項目,經由我一個朋友牽線搭橋,這家公司終于同意資助阿發了,他們承諾會一直承擔阿發及妹妹從現在至大學的所有費用。”
阿發15歲生日那天下午,鄭云鵬帶著阿發的爺爺和妹妹來了,出席的還有他的未婚妻。他們給阿發準備了一個大蛋糕。一群人坐在一起點蠟燭切蛋糕,好不熱鬧。鄭云鵬向阿發一家人,宣布了建筑公司同意資助他們的好消息。
張翔為阿發準備了生日禮物——兩支鋼筆,他和妹妹一人一支。希望有一天他們能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
編輯/宋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