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結合《一九八四》在中國大陸近70年的翻譯出版史,分析其背后的文化因素,以此深化影響文學翻譯的外部因素的認識。
關鍵詞:《一九八四》 中國大陸 翻譯出版 文化因素
眾所周知,文學作品的翻譯出版離不開譯入語國家文化因素的影響。翻譯作為一種改寫,反映了特定社會以特定的方式突出其意識形態和操縱文學的功能。這種改寫有利于引進新的概念、新的文學式樣,革新文學史和翻譯史,造成一種文化的權力對另一種文化的影響(許鈞等,2009: 204)。
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1903—1950)代表作《一九八四》被譽為20世紀影響最為深遠的文學經典之一,其英文原著Nineteen Eighty-Four于1949年出版,隨后被譯為各大語種在世界各地廣為傳播,但其中譯本卻遲至1979年才作為內部讀物在中國大陸出版,到1988年該小說的中文譯本才得以公開出版,隨之逐步廣為發行。那這期間有哪些文化因素影響了該作品在中國大陸的翻譯出版呢?
以下結合《一九八四》在各個時期的翻譯出版情況,簡要分析其背后文化因素的影響。
一.翻譯出版空白期(1949-1978)
這一時期經歷了建國初期和十年文化大革命(1966-1976),Nineteen Eighty-Four出版后的30年間在中國大陸無中文譯本。
建國初期,中國與蘇聯關系密切,“一邊倒”外交政策引發了蘇俄作品的翻譯高潮,同時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和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意識形態方面的對立也決定了英美作品(尤其是文學作品)漢譯的相對低迷。這一時期的翻譯活動以意識形態而非文學性作為評判標準,是一種服從于政治外交需要的政治行為(滕梅,2009:97-112)。
十年文化大革命時期,文化受極左思想壓迫,除了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作品外,其他書籍被視為封建主義、資本主義和修正主義的“毒草”,多被禁止翻譯、出版和銷售(滕梅,2009:112-114)。因此,在這種極左的意識形態控制下,外國作品(尤其是來自西方國家的作品)被查禁,并被排斥在翻譯引進的行列之外。奧威爾的《一九八四》也不例外。
二.內部限行發行期(1979-1987)
20世紀70年代早期,周總理多次強調恢復出版工作的重要性,開始翻譯一些外國歷史、地理方面的書籍及聯合國文件,翻譯出版活動取得一定的進展(滕梅, 2009:112-114)。十一屆三中全會(1978)年以來,國家對文革時期的左傾錯誤進行了“撥亂反正”,將“文藝為政治服務”和“文藝從屬于政治”的政策改為“文藝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這一時期,極左意識形態得到了有效遏制,文化市場初步開放,西方國家的作品通過翻譯得以大量涌入,有力促進了我國的現代化進程(滕梅, 2014:35-36)。奧威爾這位“反蘇反共”作家在國內已有解禁的松動,《一九八四》被視為“仇視人類的病態幻想的產物”,譯介這些作品是為了知己知彼。因此,這一時期《一九八四》的中文譯本先由內部刊物刊出,然后過渡到內部出版發行。
1979年4月15日,董樂山翻譯的《1984年》首先由《國外作品選譯》第四期刊載,連載三期刊完。該刊物是外文出版局研究室編印的《〈編譯參考〉增刊》,限“內部發行”。1985年12月,董譯《1984》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但只印了420冊,限“內部發行”。直到此時,董樂山仍十分避諱奧威爾作品的“反共性質”。在譯者序中,他仍稱,“奧威爾不是一般概念中的所謂反共作家,《一九八四》也不是簡單的所謂反蘇作品。”他認為,“《一九八四》與其說是一部影射蘇聯的反共小說,毋寧更透徹地說,是反極權主義的預言。”(許卉艷,2011:166-168)
三.公開出版發行初期(1988-1998)
經過文革十年“精神饑荒”之后,中國逐步開始進行對外文化交流,開放國內文化市場。這一時期,我國出版企業開始轉企改制,享有自主權。1988年6月,董樂山本譯更名為《一九八四》,由花城出版社作為“反面烏托邦三部曲”之一公開出版。《一九八四》在 80年代末的公開出版和發行標志著奧威爾在中國大陸已全面解禁。此后,董譯《一九八四》由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再版,在學術思想文化界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然而,在開放的同時,也對外國文化持警惕態度,出臺了一些翻譯審查條例,如《關于堅決控制出版外國驚險推理小說的緊急通知》(1982)、《關于對外文學圖書翻譯選題查看工作的暫行辦法》(1986)等。因此,這一時期的譯本較少,仍然只有董樂山一位譯者、兩個譯本(含再版譯本,不含其在臺灣志文出版社出版的譯本)。
四.翻譯出版小高峰(1999-2010)
這一時期,國家在出版領域內進行了體制改革,行業自律管理的行政規章和政策性文件也陸續出臺。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明確提出積極發展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根據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特點和規律,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推進文化體制改革,抓緊制定文化體制改革的總體方案(蘇磊,2013, 37-38)。《出版管理條例》2001年12月25日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頒布,自2002年2月1日起施行。其第8條規定,“出版行業的社會團體按照其章程,在出版行政部門的指導下,實行自律管理。” (李霄,2010,51-52)
2007年,黨的十七大提出“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吸收各國優秀文明成果,增強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與此同時,奧威爾被認為是“擁護社會主義的反極權主義作家”。因此,《一九八四》不僅可以公開出版,而且越來越多的譯者、出版企業參與到《一九八四》的翻譯出版工作中來,出現了更多再版和新版《一九八四》的中文譯本,共有8位譯者、18個譯本(含再版譯本,不含在臺灣出版的譯本)。
在此期間,兩大事件也間接引發了奧威爾研究及作品出版熱潮。一是1999年著名翻譯家董樂山先生去世,二是2010年日本作家村上春樹的《IQ84》在國內出版,作者自稱該作品是向奧威爾《1984》致敬。
五.翻譯出版穩定發展期(2011-2018)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意識形態決定文化前進方向和發展道路。必須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使全體人民在理想信念、價值理念、道德觀念上緊緊團結在一起。要加強理論武裝,推動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深入人心。落實意識形態工作責任制,加強陣地建設和管理,注意區分政治原則問題、思想認識問題、學術觀點問題,旗幟鮮明反對和抵制各種錯誤觀點。”
近年來,伴隨著中國文化“走出去”,國外優秀文化“請進來”的戰略部署,中國加大了對外文化交流的力度,中外文化彼此交融互鑒。這一時期,奧威爾被譽為新世紀以來的公共知識分子、世界經典作家、文學大師、文學批評家、文體大家,其作品關乎全人類的前途和命運。國內外對奧威爾及其作品的解讀也呈現多元化研究視角,完全擺脫了早期意識形態的桎梏,呈現出多姿多彩的繁榮局面(陳勇,2017:113)。
這一時期,《一九八四》的翻譯出版在中國大陸迎來了穩定發展期,有41位譯者(含盛世教育西方名著翻譯委員),48個中文譯本(含再版譯本,不含在臺灣出版的譯本)。除了譯本之外,還出現了一些有關該小說的分析和導讀(如馬祖瓊,丁雅娟導讀/注釋)。
綜上所述,《一九八四》的翻譯出版在中國大陸經歷了空白期、禁書期、限行發行期和公開出版期。這一歷程離不開國內文化因素的影響,既是中國改革開放的結果,更是中西文化交融全球化的發展結果。
雖然在建國初期和文革時期,出現了“一邊倒”外交政策和文化高壓政策,產生了一定的消極影響,限制了文藝領域的發展。但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在開放的、變化的大環境中創新發展并深化文化體制改革。市場經濟體制初步建立后,出版領域的文化體制改革使出版企業成為了市場主體,使譯者和出版機構擁有了更多的選擇權和自主權。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國家采取了加強對外文化交流、包容互鑒的社會主義價值觀,以更加開放的姿態去吸收和借鑒優秀的外國文化,為譯介優秀的外國文學提供了更加自由的學術環境。這也就是,奧威爾的作品在上世紀50-60年代的大陸是禁書,而后出現“編譯參考版”、內部發行,再到爭相翻譯出版的原因。
參考文獻
[1]陳勇.喬治·奧威爾在中國大陸的傳播與接受。中國比較文學2017(3):101-119.
[2]李霄.出版行業自律管理研究[D].武漢大學,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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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滕梅.翻譯政策研究及其對當下中國的借鑒意義[J].中國翻譯,2014(1):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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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許鈞,穆雷.翻譯學概論[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9.10:201-206.
基金項目:本文為2018全國高校外語學科科研項目:“奧威爾在中國的譯介史”(項目編號:2018BJ0004B)成果之一
(作者介紹:許卉艷,中國礦業大學(北京)文法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