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朋友圈，臭豆腐在行李箱

馮雪梅

去湖南長沙出差，時間匆忙，只來得及在活動結束后跑去超市。我是沖著臭豆腐去了，沒機會去夜市品嘗“火宮殿”，便想著超市里類似的替代品。對，就是那種外表漆黑、不太好聞、口味偏重的吃食，跟漿洗平整的白亞麻桌布、精心擺盤的蘭花瓣、馥郁厚重的紅酒完全不搭邊，卻是發自心底的熱愛。我把優雅精美的晚宴曬在了朋友圈，把各個品牌的臭豆腐藏進行李箱，不讓你看。

我接待來家小住的好友。她看到擺放齊整的書架，纖塵不染的木地板，陽臺上的綠植，房間里的鮮花……我將雜物關進柜子，把扔在各處的舊書報堆在樓道隱秘處，將換季沒來得及洗的臟衣服塞進儲物間，我清理死去多時花花草草的殘骸，將舊花盆搬去花卉市場，換回滿目的鮮花燦爛、綠意盎然……

生活里，誰有沒些不可對人言的小愛好、小心機、小陰暗呢？你以為你看到就是我的全部，差得太遠！

是的，我在讀書，左一本又一本，可有些真的沒看完；我努力跟上群里高大上的對話，快速將“百度”到的大段專業名詞拷貝過去；我放大每張照片，尋找瑕疵，必要時使用美顏功能，但千萬不能太過明顯，然后挑出最合適的一張發朋友圈……

我們和朋友，可能因為一個“小秘密”而備感親切，也可能因為一句“悄悄話”而突然疏遠。我們聽閨密抱怨自己的婚姻，義憤填膺地譴責“不良人”，唏噓感慨命運的不公，可轉眼，人家夫妻已經云輕風淡，牽手言歡。我們展示想要別人看的生活，也以為人家的生活就是自己看到的樣子，然后在蒙蔽與被蒙蔽，選擇與想象中，熱鬧、自得、憤怒、困惑。

前些日子，梅婷因為坐飛機腳踩椅背上熱搜，而不得不道歉：“我這樣很不文明，也非常不應該，我檢討自己的行為……”此前，踩踏飛機隔板的翟天臨也惹惱過網友，坐高鐵“腳踩前排椅背”的張馨予同樣被罵。沒素質、不尊重他人，違背道德，太囂張！輿情滔滔中，一個個人設轟然倒塌。沒錯，人們對公眾人物有著更高的道德要求，他們也應該嚴于律己，可我們有沒有想過，那些關于公眾人物的“人設”有多少是虛假的？我們所知所見的零星碎片，能否拼湊出一個豐滿真實的形像？沒錯，我們知道毫無瑕疵的模特都經過修片，我們也會使用美顏相機制造一個令人滿意的自己，可我們從內心深處真的接受那些缺陷、不完美么？還是心甘情愿地把虛假的完美當作艷羨、追求的對象，參照、攀比的目標？

努力掩藏自己的不完美，尖酸刻薄又挑剔他人缺陷，大約是人之通病；而另一方面，又經常以別人的“高大全”對比自己的一地雞毛，于抱怨不滿中焦慮不安。在完美無瑕和一無是處之間，是開闊寬敞、層次豐富的過渡地帶，不管是我們，還是明星，其實都站在這里。

這世界遠不是平鋪直敘，也并非黑白分明。誰都有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隱秘，那些隱藏的灰暗，跟高雅和明媚一樣，都是人性與生活的一部分。能原諒自己的不完美，也就寬容了他人的缺陷；允許世界的參差不齊，也就接受了世事的變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