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衣蕙帶
五代時期,花鳥畫有兩大流派,就是人們常說的“黃家富貴,徐熙野逸”。黃家指的就是黃荃開創的黃派。作為職業宮廷畫師,黃荃不僅是院體畫的奠基人,也是工筆花鳥畫的鼻祖,在繪畫發展史中有著深遠的影響。
大分裂時期的五代十國是個亂世,皇朝更迭頻繁。身處其中的黃荃在西蜀的皇宮內已經經歷過前蜀和后蜀的朝代更迭,雖然表面上看來對他的影響不大,兩任帝王都對他青眼有加,但他深知,現在的安穩是因為自己畫技超群,無人能及的緣故。
黃荃深知,做一個遠離權力中心,又有著卓越技能的人,才能在亂世中安身立命。他不僅要自己做到,也期望兒子們做到,因此,他一直以來對兒子的學習都是嚴加督促。
彼時,黃荃的長子黃居實和次子黃居寶已然出生,兩個孩子的繪畫都是由他親自教導。長子雖有繪畫天分,卻自幼身體贏弱,相對地,次子對于繪畫更有靈氣和悟性,也更勤奮努力。于是,他想要送一份禮物給次子,激勵次子更加努力,也希望這份禮物能一直陪伴著兒子甚至是孫子及其后代。
最終,黃荃決定畫一幅課徒稿送給次子。他將平生的寫生稿都收集起來,選出白鹡鸰、蠟嘴、白頭翁、大山雀、噪眉、天牛、蚱蜢、蟬、金龜子、烏龜等共24只禽鳥昆蟲來畫。
雖然這幅《寫生珍禽圖》沒有整體布局,構圖也談不上章法,只是將這蟲鳥羅列了出來。但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每一只鳥的造型都準確細膩,無論是羽毛鱗片還是眼神動態都惟妙惟肖,昆蟲或爬行或展翅,一個個活靈活現。兩只烏龜,大的在目視前方,緩慢爬行,小的頓足抬頭,似在觀望,極富情趣。
尤其可貴的是,黃荃雖然是用雙勾填彩的方法來繪制這幅畫,卻沒有刻意追求線的變化,而是更注重質感,以生動流暢的筆墨畫出了雀鳥瘦勁的足趾,鳴蟬透明的蟬翼,再輕敷淡染,分出層次,使蟲鳥變得立體生動,栩栩如生。
關于黃荃繪畫形神俱備,足夠以假亂真的記載很多。據載,后蜀末代皇帝孟昶曾令他以淮南進貢的仙鶴為題材畫一幅壁畫,等這幅壁畫畫好后,宮中的仙鶴以為遇到了同伴,常常在壁畫前流連不去,后來畫這幅壁畫的大殿就被稱為六鶴殿。
《益州名畫錄》里還記載了黃荃在八封殿壁上畫 過一幅花竹雉雞的壁畫,因為畫作過于逼真寫實,一次皇家用于行獵的白鷹看到,誤以為是真的雉雞,疾飛過來進行撲咬。
黃荃繪畫注重寫生,和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在他學畫的最初幾年,他曾畫過一只頸足皆展,看起來很是愜意的自在飛鳥,他很滿意這幅畫,經常拿給別人觀賞,卻不料有一人看后,說他畫的鳥一看就不對,飛鳥縮起脖子的時候才能張開足,足縮起來的時候才能伸展脖子。聽到這話后,黃荃觀察了許多飛鳥,證實那人說得果然不錯。有了這次教訓,之后,他再畫畫時,就會先認真觀察后才開始創作。
精心畫完這幅《寫生珍禽圖》后,黃荃在畫卷左下方署了一行小字: “付子居寶習。”次子黃居寶在得到這幅畫作時,還得到了父親給他傳授的寫生對于創作的重要性。學畫之道,不僅要是師古人,還要師法自然,在自然中向所畫的花鳥魚蟲學習才能獲得繪畫的真諦。
之后出生的季子黃居寀也和兩位兄長一樣受到了父親的精心指導。在黃荃的培養下,三個兒子都繼承了他的衣缽,不過大兒子因早亡而畫名不顯。次子畫藝非凡,成年后入宮做翰林待詔與父親同殿稱臣,卻因只活了不到四十歲,繪畫成就也不及父親。
北宋乾德三年(965年),孟昶降,后蜀滅,黃荃與季子黃居宷長途跋涉來到開封,在這里他們依然受到同樣的禮遇。《益州名畫錄》里評黃居宷“畫藝敏瞻,不讓其父”。黃荃去世后,黃居宷將父親所創的工筆花鳥繼續發揚光大,黃派花鳥畫一直在皇家畫院盛行.被稱作院體畫,工筆花鳥細膩精致的畫風也一直流傳至今。
“黃家富貴,徐熙野逸”,為什么只提到了徐熙而不是徐家呢,因為徐熙的后人繪畫時并沒有繼續徐熙的野逸風格,而偏向于黃家富貴的風格。雖然后世文人畫逐漸興盛一度壓制了工筆畫,但是很顯然黃派的畫風在當時更受世人的推崇和喜愛。
在亂世中求安穩的確不易,黃荃一生經歷了兩次朝代更迭,四任帝王,都能有驚無險地度過,并得到歷任帝王的厚待,和他冠絕天下的才華有關。他悉心培育兒子們也是如此心思,希望兒子們以才華名世,成為不可替代的人。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的《寫生珍禽圖》是送給兒子的禮物,也是他存世的唯一作品,在那些秀挺的墨線里,雅致的設色中,我們看到的是父愛入畫,筆筆舐犢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