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祖母

李信

清明時節(jié)，思念情緒甚濃，而我最想念的就是我的祖母。

從三四歲到16歲參加八路軍的十二三年歲月里，我都是在祖母身邊生活的。祖母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慈祥端正的面龐、溫柔和善的眼神、常年藍褂黑褲的樸素衣著、熱情開朗的性格，以及她整天忙碌勞作的身影，常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之中。

記得我小的時候，祖母常背著我玩耍，晚上帶我睡覺。她自己編了一首催眠曲：“寶寶喲，快睡覺，狼來了，奶奶打它呀！虎來了，打跑它喲……”祖母悠揚的歌聲，很快就會使我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有時，她會節(jié)省下來一枚銅板，給我買個燒餅，先掰碎后，再一點一點地送到我的嘴里，而她自己卻舍不得吃上半口。待我年歲稍長，祖母已是老眼昏花，做針線活時需要我?guī)退┽樢€，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或是我跟別的孩子到外邊撿了點煤渣中沒燒透的煤石回來，祖母就會笑著叫著我的小名，夸贊道：“俺的小三能做事了，真是個好孩子。”聽到祖母的夸獎，我心里總是甜滋滋的。當(dāng)我生病的時候，祖母就焦慮地日夜守候在我的身旁，自言自語地祈禱著：“老天爺呀，要病就讓俺病吧，讓俺的孩子快點好起來吧！”這時，我覺得心里暖烘烘的，身子似乎也輕快了些。

祖母不僅對我愛得深沉，對全家人都關(guān)懷備至。父親推車挑擔(dān)，做點小本經(jīng)營，一天只能掙50個銅板供一家七人糊口。祖母管家，她省吃儉用，好一點的飯菜先讓家里人吃，自己吃點殘湯剩飯。日常家務(wù)大多是由她來承擔(dān)，整天挪動著一雙小腳東奔西跑，買糧油鹽煤、縫縫補補、洗洗涮涮，一日三餐做飯做菜忙個不停。但她任勞任怨，一天到晚樂呵呵的，從未對家里人說過一句不好聽的話。而當(dāng)家人發(fā)生口角時，她總是把責(zé)任攬到自己身上，說是自己不好惹得大家生氣。母親有時脾氣較急，祖母從來都是好言相勸。所以，在母親的嘴里，也說不出祖母一句不是，祖母就是這樣贏得了全家人的尊敬。

祖母對家人好，對外人也好，從來沒有跟鄰居拌過嘴，別人有急難之事或有事相求，她都樂意出力幫助。祖母會扎針、拔罐子，懂得些民間醫(yī)術(shù)，誰家有人生病，她都會主動登門醫(yī)治，一經(jīng)她的手治療，十有八九都會好，但她從不收人家分文報酬，左鄰右舍沒有一個不說“老李太太是個好人”的。

我最后見到祖母是我代表江西軍區(qū)去北京參加布置戰(zhàn)績展覽，完成任務(wù)后，請假去沈陽探家。我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20多歲的漢子了，祖母見到我仍把我當(dāng)小孩看待，她把我摟在懷里親了又親。在家的幾天時間里，祖母總要我陪在她的身邊，我要走的時候，祖母用哆嗦的手，把大哥平時給她零用省下來的五元錢硬塞在我的懷里，我無法拒絕，只能含淚收下了祖母的一片慈心。

我回部隊不久，73歲的祖母就與世長辭了。后來聽母親說，祖母去世時無病無災(zāi)，是坐在炕上靠著墻安然長逝的，鄰居們都說祖母是一世修好，才能這樣安然而去。而祖母對我的深情厚愛，我卻沒能有一點報答，竟成終生憾事。每當(dāng)想起此事，我就深感歉疚，祖母所具備的中國婦女崇高的品格和美德，值得我永遠敬佩與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