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平安

趙樹發，詩人、評論家、曲藝作家。1988年畢業于遼寧大學中文系，出版詩集《胭粉和槍》《正午的甲蟲》（五人合集）;雜文集《把腳號脈》;曲藝作品集《一笑置之》;詩歌理論集《一目了然的詩歌》;另有電子文集《四季歌》（詩集）、《七嘴八舌》（雜文集）、《大笑無聲》（曲藝作品集）。中國曲藝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營口市文藝理論家協會主席，營口市詩歌學會副會長，營口理工學院文學藝術導師。

劇中人——

朱秣含：男，35歲，傳染病院醫生

妞妞：女，8歲，朱秣含的女兒

盧丹：女，34歲，朱秣含的妻子

小張：女，20多歲，護士，朱秣含同事

韓院長：男，45歲，醫院院長，朱秣含的直接領導

吳臣：男，56歲，新冠肺炎確診病人

記者 司機等

旁白：己亥歲末，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席卷全國。一時間，武漢封城，集會取消，全民“隔離”，全國馳援。整個春節都是在恐慌中渡過的。2020年1月23日，營口市第三人民醫院接收首例疑似新冠肺炎患者，主治醫生朱秣含隨即投身抗疫一線。我們的故事就從這開始——

1朱秣含家 傍晚 內

（開門聲 妞妞從房間跑出來）

妞妞：爸爸——

朱秣含：唉，妞妞，干嘛呢？

妞妞：沒干嘛呀。

朱秣含：媽媽呢？

妞妞：廚房做飯呢。

朱秣含：盧丹，過來接一下。

盧丹：你買那么多菜干嘛呀。

朱秣含：多儲備點。

盧丹：儲備啥呀，市場上啥都有，現吃現買唄。

（朱秣含擰開水龍頭，洗手）

盧丹：這么多菜，往哪放啊。

朱秣含：有備無患，別磨叨了。

盧丹：吃飯吧。

妞妞：吃飯嘍吃飯嘍。

朱秣含：洗手去。

妞妞：就你事多。

（水龍頭再次打開，妞妞洗手）

朱秣含：做這么多菜啊。

盧丹：你難得正點回家，我不得好好表現呀。

朱秣含：也是，過幾天我可能要加班了。

盧丹：你們醫院才幾個患者呀，還用得著加班。

朱秣含：武漢那邊發生疫情了，出現一種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具體情況目前還不明朗，我們是市里唯一一家傳染病醫院，已經接到了上邊的通知，院里今天剛開完動員會，我報名了。

盧丹：怎么離開你地球還不轉了？

朱秣含：我不就是干這個的嘛。

妞妞：爸爸，你咋那么多事呀。

盧丹：吃你的飯，大人說話別插嘴。

朱秣含：對了，過幾天就是妞妞的生日了。

妞妞：爸爸，我都許好愿了，就等著那天吹蠟燭呢。

朱秣含：跟爸爸說，許啥愿了？

妞妞：那能說嗎？說出來就不靈了。

朱秣含：好，到時候你選地方，咱們來個燭光晚餐。

妞妞：謝謝爸爸！

（妞妞親了一口朱秣含）

朱秣含：別光謝我呀。

妞妞：謝謝媽媽！

（妞妞又親了盧丹一口）

盧丹：好，到時候爸爸媽媽好好給你過個生日。

（朱秣含電話響）

朱秣含：誰這是……醫院的電話（接通），韓院長，什么事？

韓院長（電話里聲音）：秣含，在家呢？

朱秣含：對呀，正吃飯呢。

韓院長：院里剛剛接收一位疑似患者，你們第一組先上吧，挺急的。

朱秣含：現在就過去嗎？

韓院長：對，現在。

朱秣含：好吧，我這就過去。

盧丹：你飯還沒吃完呢。

朱秣含：來不及了。

（朱秣含穿衣服）

（門咣當一聲）

2大街上 夜 外

（大街上車水馬龍的聲音）

（一輛出租車剎車 朱秣含上車）

朱秣含：去第三人民醫院。

（車啟動）

司機：您這是看病號去吧。

朱秣含：上班。

司機：上班？

朱秣含：對呀，我是醫生。

司機：哎，我聽廣播里說武漢那頭發生了什么疫情……咱這沒什么事吧？

朱秣含：不好說，還是警惕點好，尤其是你們這個行業。

司機：我今天拉的客人都在說這事，傳得可邪乎了。

朱秣含：小道消息不一定準確。

司機：無風不起浪啊，是不是？

（朱秣含電話響）

朱秣含：我在路上呢韓院長，快到了。

韓院長：好的，直接到住院部，護士都到了。

（出租車駛入醫院 朱秣含下車）

朱秣含：師傅，送您一副口罩，戴上吧，別大意啊。

司機：好好，謝謝！

（朱秣含下車、關車門的聲音）

司機自言自語：看來真有事了。

3醫院住院部 夜 內

（醫院走廊里的嘈雜聲）

（朱秣含氣喘吁吁推門進）

朱秣含：韓院長，我來晚了。

韓院長：哪呀，已經夠快的啦。好了，咱開門見山吧，小張，你介紹一下患者情況。

小張：患者是一個56歲的男性，本市人，叫吳臣。五天前從武漢回來，今天傍晚，來到發熱門診，患者自己說，發燒帶咳嗽已經連續兩天了，現在在隔離病房呢。

韓院長：好的，馬上著手核酸檢測吧，大道理我在會上已經說了，我再強調一點，一定要確保咱們醫護人員自身的安全，還有，目前防護服數量有限，大家克服點，穿上就不能輕易脫，至少保證四個小時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上廁所。沒問題吧？

眾：（參差不齊）沒問題。

韓院長：一個個怎么沒精打采的，再問一遍，有問題嗎？

眾：沒有！

韓院長：這才像上戰場的樣子。

（音樂過渡）

4隔離病房 夜 內

（病房里不斷傳出干咳的聲音）

（朱秣含和護士小張進）

朱秣含：吳大叔是吧，我是您的主治大夫，我叫朱秣含。

吳臣：朱大夫，你趕緊給我看看吧，我到底是不是感染了那種病。

朱秣含：根據你的現狀看，我們只能說是疑似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確診還得進一步檢查。

吳臣：還檢查啥呀，再查人就沒了。

朱秣含：確診對您和您的家人都有實際意義，吳大叔，您別急躁，只要您積極配合，很快就會有結果。

吳臣：別跟我整那沒用的，醫院還不是為了掙錢？這檢查那檢查的，你們就黑吧。

朱秣含：放心吧吳大叔，如果確診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國家免費治療，如果不是就更好了，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吳臣：好吧。

（吳臣又開始不停地干咳起來）

5朱秣含家 日 內

（盧丹在廚房 餐具擺放的聲音）

盧丹：妞妞，吃飯了。

妞妞：我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

盧丹：快吃吧，你爸爸這幾天回不來了。

（妞妞跑出房間）

妞妞：那我過生日咋辦呀？

盧丹：到時候你爸會想辦法的，快吃飯吧。

妞妞：媽媽，爸爸都三天沒回家了。

盧丹：沒看電視嘛，武漢都封城了。

妞妞：啊？爸爸去武漢了呀？那我過生日他能趕回來嗎？

盧丹：你爸爸沒去武漢。咱們這也確診一例感染者，你爸爸是臨床醫生，所有和患者直接接觸的人都得隔離，所以這幾天不能回家，聽明白了吧？

妞妞：不明白。

盧丹：行了，吃完飯慢慢想吧。

妞妞：媽媽，那爸爸會不會有危險呀？

（回放：那爸爸會不會有危險呀？那爸爸會不會有危險呀……）

（盧丹抽泣起來……）

妞妞：媽媽你怎么哭了？

盧丹：沒事，剛才辣眼睛了。

妞妞：媽媽，要不咱把爸爸找回來吧，就說我有病了，爸爸肯定能回家看我。

盧丹：別瞎說。你爸爸是醫生，自己能保護好自己。

（一輛救護車呼嘯著由遠及近，由近漸遠……）

6醫院住院部 日 內

（朱秣含從病房出來，疲憊地喘著粗氣……）

（腳步聲，小張走到近前）

小張：朱大夫，手機給你，跟家里報個平安吧。一會兒過來吃飯啊。

朱秣含：哎呀，又是泡面呀。

小張：先湊合吧，韓院長說明天能有志愿者來給咱們送盒飯。

朱秣含：那就湊合吧。

小張：那我先給你泡上啊，一盒夠吧？

朱秣含：夠了夠了，少放水啊，能泡開就行，一會兒就上崗了。

小張：知道了。

（電話等待接聽的聲音 電話接通）

朱秣含：老婆，家里還好吧。

盧丹：（電話里聲音）你還知道給家里打電話呀？

朱秣含：老婆，你聽我說，進隔離區電話就不讓帶了，現在是吃飯時間，才有空打電話。

盧丹：人見不著，電話也沒有，這叫啥事呀，孩子天天念叨你，日子算得比我都清楚。

朱秣含：我們接收的那個患者已經確診了，新冠肺炎。

盧丹：還用你說，新聞早報了。

朱秣含：所有跟他接觸過的人都已經強制隔離了，好幾百人呢。我就是想告訴你，沒事千萬別出門，就在家呆著，哪也別去。太可怕了，比想象的還要嚴重，武漢更嚴重。

盧丹：知道啦，這幾天在家什么都沒干，天天盯著疫情消息。

朱秣含：老婆辛苦啦，照顧好孩子，自己也保重啊。

盧丹：哎呀我們沒事呀，你咋樣啊？吃的、住的？還有……防護服安不安全呀？能不能感染呀？

朱秣含：我們所有跟患者接觸過的醫護人員都集中住在附近的旅館，條件還可以;吃的嘛，反正餓不著，別惦記了。

盧丹：能不惦記嗎？天天報說有醫護人員感染的，有的已經死了，你說你要是……我們娘倆可咋辦呀？

朱秣含：你說什么呢……沒事啊，我現在不好好的么。

盧丹：那你注意啊，千萬注意啊，咱不當英雄，咱就是一老百姓，平安就好。

（小張喊：朱大夫，面泡好了啊）

朱秣含：好嘞……老婆，我一會兒進病房了，有事給我發微信，我抽空看。

（一輛救護車鳴笛駛出醫院……）

7病房 日 內

（病房里傳出幾聲咳嗽聲）

（朱秣含進）

朱秣含：吳大叔，怎么樣了，感覺好點沒？

吳臣：（虛弱的口氣）好啥呀，我現在喘氣都費勁，我怕是挺不過去了。

朱秣含：吳大叔，你算是幸運的了，全市就圍著你一個人轉，市長已經來過兩次了，詢問你的病情;你的家屬，你的親友，每天都有來問候你的。你要不是提前一步離開武漢，現在就出不來了，武漢現在有成千上萬的感染者，有的人連院都住不上呢。別想太多了，相信我們，也相信自己。

吳臣：就我一個我才害怕呢，連個作伴的都沒有。

朱秣含：吳大叔，咱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我們這些人冒著生命危險陪著你，你還怕什么呀？你也得體諒體諒我們，我們每天只有上班沒有下班，一天至少有四個小時穿著這身防護服，熱的時候汗流浹背，冷的時候骨頭里都冒著涼氣。大年除夕夜，院長想出去給大家買點好吃的，卻什么也買不到……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干嘛，放心吧吳大叔，我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們的職責，好好配合我們治療，咱們一起渡過難關。

吳臣：好好，謝謝你們啊……

8朱秣含家 日 內

（盧丹舉著手機，來到妞妞床前，手機里播放著《生日快樂》歌……）

（妞妞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盧丹：妞妞，我親愛的大寶貝，生日快樂！

（妞妞激靈一下坐了起來）

妞妞：爸爸回來沒？

盧丹：爸爸還在加班呢。

妞妞：媽媽，我剛才做夢看見爸爸了，爸爸拿著芭比娃娃正往家來呢。

盧丹：咱晚上再吃團圓飯，現在，你先把雞蛋吃了。

妞妞：晚上爸爸能回來嗎？

盧丹：差不多吧，一會兒爸爸能來電話。

妞妞：那……好吧。

9醫院住院部 日 內

（一輛車駛入醫院 幾個人下車、上樓的腳步聲）

（韓院長迎了出來）

記者：您是韓院長是吧，我們是新聞記者，咱們剛剛通過電話。

韓院長：知道了。特殊時期，我們也談不上接待了，你們想采訪什么、采訪誰，直說，我安排一下。

記者：病房能進去嗎？

韓院長：病房不行，只有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才能進病房。

記者：那就采訪一下一線的醫護人員吧，有位叫朱秣含的醫生，能采訪一下他嗎？

韓院長：那好吧……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剛出病房，走，我帶你們過去。

（一群人的腳步聲）

（一連串的呼嚕聲由洗漱間傳來……朱秣含坐靠在洗手間的門框上睡著了）

韓院長：（小聲說）這就是主治大夫朱秣含，估計是太累了，讓他睡一會兒吧。

記者：快，把這個鏡頭拍下來……

（有人抽泣起來……）

記者：你哭什么，快拍呀……那什么，把閃光燈關了，關了拍……

（朱秣含醒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朱秣含：不好意思，睡著了。

記者：是我們不好意思，把您吵醒了。您是朱秣含醫生吧。

朱秣含：是我。你們怎么知道我名字？

記者：我們是記者，專程來采訪您的。是這樣，昨天我們在報紙上看到了您的父親朱彥先生寫給您的一首詩，領導派我們過來看看您。

朱秣含：詩？什么詩？

記者：報紙我給您帶過來了，在這——

朱秣含：對不起，我剛摘下護目鏡，還不適應。

記者：我給您讀一下吧，很短——“為我兒朱秣含赴救治一線而作：你從夢里斗晨昏，病毒當前忘此身。悠悠一片城頭月，照得無眠多少人。”

朱秣含：我爸那是跟著瞎湊熱鬧。

記者：挺感人的，既有針對性，又抒發了真情實感。

朱秣含：拉倒吧。你們還有事嗎？

記者：這樣吧，我看您太辛苦了，就簡單問一下吧，你現在什么感受？

朱秣含：護目鏡勒得特別緊，太難受了，而且上面的寒氣根本擦不掉，我還好，不是近視眼，那些戴眼鏡的同事，太遭罪了。

記者：完了？

朱秣含：這就是現在的感受啊。

記者：不想跟家人說幾句話嗎？

朱秣含：不說了，說了怕她們傷心。今天是我女兒8歲的生日，之前早就答應她好好慶祝一下，我跟她從來沒食言過，現在家都回不去了……

記者：那好吧，不打擾您了，朱醫生，您保重。

朱秣含：大家都保重吧。

（一群人離去的腳步聲）

10朱秣含家 夜 內

（盧丹敲了敲妞妞的房間門）

盧丹：妞妞，小公主，吃蛋糕了，吹蠟燭了，快出來吧。

妞妞：我不吃，我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

盧丹：爸爸今天回不來了，媽媽陪你吃。

妞妞：你騙人！爸爸從來都說話算話，他早就答應我了。

盧丹：爸爸今天真的回不來了，他還沒過隔離期。

妞妞：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盧丹：妞妞不能這么跟大人說話，妞妞是個懂事的孩子，快出來吧。

（妞妞開門出來）

妞妞：媽媽，我想爸爸了。

盧丹：聽話啊，寶貝，再有幾天爸爸就回家了。

（盧丹電話響，視頻通話鈴聲，盧丹接聽……）

朱秣含：妞妞還好吧。

盧丹：你說呢？剛消停。

朱秣含：把電話給她吧。

盧丹：給，爸爸跟你視頻呢。

朱秣含：妞妞，大寶貝，爸爸祝你生日快樂！

妞妞：爸爸，你不回來我一點都不快樂。

朱秣含：你個小屁孩兒，好好跟爸爸說話。

妞妞：爸爸，我不要芭比娃娃了，你回來吧。

朱秣含：妞妞，你聽爸爸跟你說啊，在你需要爸爸的時候呢，現在更多的人也需要爸爸，爸爸是醫生，爸爸的職責就是讓所有的家庭都能團聚在一起……我這么說你能聽懂吧。

妞妞：我聽不懂，你是我的爸爸，又不是別人的爸爸。

朱秣含：這樣吧，等爸爸忙完這一段，好好給你補過個生日，到時候再送你一個大大的禮物，好不好？

妞妞：好吧。

朱秣含：那你跟爸爸笑一個。

妞妞：（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爸爸我笑不出來……爸爸你的眼睛怎么腫了？

朱秣含：哦，爸爸剛摘下護目鏡，一會兒就好了。

妞妞：爸爸那你吃飯了嗎？

朱秣含：吃了，還吃雞蛋了呢。趕緊切蛋糕吧，給爸爸留一塊，放在冰箱里存著，等我回去吃。

妞妞：媽媽，爸爸說把蛋糕切了，留一份給他。

盧丹：還沒吹蠟燭呢。

朱秣含：對了，妞妞，先吹蠟燭，爸爸在電話里給你唱生日歌。

盧丹：蠟燭點著了，妞妞，趕緊過來吧，電話我給你拿著。

（妞妞把電話遞給盧丹，剛要吹蠟燭，忽然想起了什么……）

盧丹：吹呀，咋地了？

妞妞：媽媽，咱今天不唱生日歌了。

盧丹：為什么呀？

妞妞：咱唱《祝你平安》，祝爸爸平安歸來。

盧丹：好呀！你起頭吧。

（吹蠟燭的聲音 《祝你平安》音樂起）

妞妞：（唱）“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讓那歡樂圍繞在你身邊……”

妞妞 盧丹：（合唱）“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你永遠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妞妞 盧丹 朱秣含：（合唱）“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讓那歡樂圍繞在你身邊……”

集體合唱：“祝你平安，噢——祝你平安，讓那歡樂圍繞在你身邊……”

（合唱聲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