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印象派“壞孩子”如何改變世界

張豐

《印象巴黎》

作者：[加]羅斯·金

譯者：馮璇

出版：社科文獻出版社·甲骨文

出版時間：2019年6月

定價：96元

由于教科書的影響，中國人對拿破侖三世和他治下的法蘭西第二帝國評價不高。從“革命”的視角看，路易·拿破侖·波拿巴（即拿破侖三世，拿破侖一世的侄子）是一位“反動人物”，而從民族主義的角度看，他在普法戰爭中落敗，也是一個loser。

其實，這是相當大的誤解。拿破侖三世統治法國22年，帶來了他的偉大叔叔所沒能提供的穩定和繁榮。事實上，巴黎正是在這個時候，成為“世界的首都”。

羅斯·金的《印象巴黎》聚焦的就是這一段歷史。這本書的副標題是“印象派的誕生及其對世界的革命性影響”，暗示出它講述的絕不僅是藝術。通過對以愛德華·馬奈為核心的印象派畫家的崛起的描述，羅斯·金向我們傳達出一種“偉大城市的理念”。

1860年代的巴黎，擁有170萬人口、12000家咖啡館和超過10萬妓女。每年在香榭麗舍宮舉辦的“沙龍”（選拔和評比性的畫展），每天觀眾都有幾萬。這樣的城市，注定是熱氣騰騰的，充滿生活和藝術氣息。

但是，當時的藝術界卻是另外一番風氣，人們崇拜的是畫莊嚴的宗教題材或者大場面的古典繪畫。當時最成功的畫家是梅索尼埃，他追求的是“真實的細節”。為了畫戰爭場面，他會到市場收集文物，然后找裁縫原模原樣復制過去的衣服。為了畫戰馬，他到軍隊觀摩，動用騎兵隊訓練，但這還不夠，他要詳細觀察戰馬奔馳的姿態，在自己的大宅修建了一段鐵軌，讓馬在旁邊奔跑，他則坐在馬車上，由人拉著在鐵軌上奔馳，邊看邊畫。

這種努力的回報是，他畫的《弗里德蘭》在1867年賣出20萬法郎，夠一個旅（2000人）半年的開銷。

從競爭的角度，梅索尼埃是馬奈這些新勢力的反面，也是他們需要戰勝或者“打倒”的對象。《印象巴黎》 的兩條主要線索，就是圍繞馬奈和梅索尼埃展開的。

馬奈是一個富家子弟，生活無憂，性格溫和有魅力。他郊游時看到人們在河邊憩息，突然得到靈感。他想畫他看到的生活，而不是自己在博物館反復臨摹的東西。他畫的《草地上的午餐》，一位女子裸體坐在草地上，右手托腮凝視觀眾，旁邊坐著兩個穿黑衣戴帽子的男人。

這幅畫在沙龍上展出，受到了很多人的嘲笑和挖苦。觀眾受到冒犯的原因非常奇怪，他們不是為裸女而憤怒，而是因為那兩個男子。他們看上去就像是生活中的普通人，邋遢，沒有品位。人們心中的藝術，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就是羅斯·金所說的“對世界的革命性影響”。如果用一句話概括，馬奈和他的同伙，第一次在畫“當下”。他們稱自己為“現實主義”畫家，畫中產階級的生活方式以及自己對世界的“印象”，也把自己的朋友們畫進作品。

印象派的導師，其實是馬奈的好友、詩人波德萊爾。在人類歷史上，波德萊爾是第一個提出“現代性”這個詞的人，他督促馬奈關注當下的、瞬間逝去的東西。“變化”成為現代人生活的核心感受，而畫家就是要把這種難以琢磨的東西表達出來。

寫出《惡之花》的波德萊爾聲名狼藉，生活非常墮落，年紀輕輕就死于梅毒，但卻是印象派的守護者。他以冒犯公眾為樂，曾寫信給馬奈說，就想看到“全人類針對我一人”。

波德萊爾死后，埃米爾·左拉接過他的槍。左拉曾因寫文章稱贊馬奈的作品被報社開除，但是他永遠不缺戰斗精神，在未來幾十年，他將逐漸成為法蘭西的良心。

從廣義上來講，印象派的創作不只是繪畫，而是一種精神運動。這個名單上還應該有納達爾的名字。他是當時最出色的攝影家，也是一個熱氣球旅行的狂熱愛好者。他為很多畫家都拍下了肖像，從一個側面記錄了時代。

1867年，巴黎舉辦了舉世矚目的萬國博覽會，但這一年的沙龍，印象派才俊的畫一幅都沒有入選。在有錢的母親的支持下，馬奈在展覽館附近建造了一個畫廊，展出自己的作品，花了2萬法郎，最終一幅畫也沒賣掉。莫奈比他還慘很多，連房租都交不起，一度沒錢買顏料，絕望得跳河自殺（幸運的是失敗了）。

到1874年，巴黎才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壞孩子們”。在一個為莫奈、塞尚等人舉辦的展覽中，人們發現莫奈好幾幅畫的名字都一樣，讓他改一下，他回答：“那就叫《印象》吧。”

馬奈很像是今天的新媒體從業者，老是想制造熱點。他的《奧林匹亞》展出的時候，引起了巴黎的騷亂。在藝術院校，支持他和反對他的人大打出手，學校一度把馬奈的名字列為“敏感詞”，不準提到他。

這種恐慌，其實恰恰揭示出了現實：印象派真正準確地表達了當時的世界。這可能是人類第一次看到自己真實的樣子，只是人們還無法接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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