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潤琪
喝一口水,我總想在碗口的裂紋中喊出你的源頭。
你是雪域高原獻給這個城市潔白的哈達。每一次奔騰、每一次洶涌,都是你朝圣的虔誠。
你是纏繞在這片廣袤草原的臍帶。飽滿的羊奶,在阿媽的指縫中滑過,如一茬記憶,栽上了如茵的草甸。
你是印在天空下卓瑪豐滿的曲線。烏鬢上的格桑花,搖曳在草原上,如盛開的朵朵蓮花。至今,那首情歌吹過了豐腴的草地,穿過了扎西雄壯的胸膛,在一只羊的目光里,靜靜安眠。
你是阿爸手中揚起的長鞭。那是高原漢子舒展的肌肉,也是雄鷹盤旋時,雙翅滑出的美妙弧線。
……
白龍江不語,它望了一眼雪峰就開始啟程。
沿著山脈的走向,自由的靈魂,如蒼鷹般抵達。
一場雨在曠野上空盤旋,遠處的山脊,純凈得如一只老山羊的眼睛。
冰雪裹襲松散的泥土開始吶喊,喊痛了喉嚨,喊痛了山頭,也喊痛了這個城市子民的肩頭。
俯視眾生的高山,在坍塌的樓宇中聽到了苦難的韌性。
卓尼禪定寺是否卦中是誰嫉妒它的富庶?
沉默的羊群是神示的悲憫,一聲粗獷的吆喝揚成一根長鞭,抽打著輪回。
山頂獵獵的經幡,與老阿媽手中的轉經筒對視,于是,所有苦難的靈魂,在旋轉中重生。
被山風吹散的骨頭,用粗糙的眼神撫摸大地。亦如紅衣喇嘛的僧袍,里面藏著日月和星辰。
阿爸擦拭著神龕,就如擦拭一段山路。
村莊和淺草如此熟識地引領牛羊,抵達神。瘋長的馬鬃牽著馬蹄聲追趕沙啞的嘶鳴,讓曠古的沉寂有了原始的火焰。
一滴酥油點燃一個民族的朝圣之旅。那些通天的歷程,承載著簡單的信仰。
亙古的禪音響徹云霄,雪線下的虔誠,用匍匐的身體丈量靈魂,撲倒是膜拜一份安寧。
北峰古剎的辯經聲繞墻而過,轉經廊外,老者默念六字真言。
奔走的風,剔除巨鷹的血肉,抽出翅骨,任清脆的聲音順著喉頭顫栗,穿過骨管,鉆孔而出,用搏擊長空的傲骨,吹響了“鷹笛”。
就一聲,足足可以成為永仲的圖騰。
拉尕山下,溪澗與大山耳語,敘說著古老的格薩爾王的故事。三杯青稞酒下肚,一匹匹戰馬就會從夢中洶涌而來。
舒展的風,吹響了口弦,吹散了女人的炊煙,也吹香了釅釅的酥油茶。濃郁的茶味帶著一股駿馬的烈性,穿行在寨林間、泉溪邊、清風中、月色下……簡單的節奏,伴隨卓瑪香洌的山歌,鉆進了男人的胸膛。
格桑花已經盛開,一朵朵“久瓦”點亮白色的氈房,七彩的哈達纏繞在馬車上,經幡已高高豎起,今晚我就是你最忠實的羔羊。
騎上我的馬,揚起我的長鞭,散落我的羊群,我就是真正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