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撿一片詩歌葉子(外三首)

胡晟

（一）

海水，沖一灘貝殼

在灘上，我撿到的是

兩個沖浪的小孩

（二）

男人們女人們沒有穿衣服

五千年文明全掛在海邊的椰

子樹上

紅紅綠綠的，被風

吹干了眼淚

（三）

沖浪的人被海浪沖回來

像去尋找歷史一樣

被歷史打回原地

一個輪回，歸于零

（四）

我在海邊走，沒有濕鞋

因為海比河要大

每天日出，能把腳烘干

（五）

月亮走，我也走

月亮走在山尖上

我走在浪尖上

母親，手搭涼棚

清晨，父親挑著滿滿的一擔

陽光

到山頂上去曬

曬出了一頭青發

是母親播種的麥苗

小溪盤繞著村子走

母親，和母親一樣的母親

提著一桶桶縫了又縫的衣服

在溪邊捶，把心中的怨氣捶響

讓溪水把它們帶進大海

去咆哮

年輪轉了，越來越厚重

溪水長了皺紋

是母親的歲月

土地在尖尖的犁鏵下翻身

像草原上厚厚的云在滾動

父親是犁手

把天當作田野

栽一樹的年頭和年尾

收割完秋天

父親撒手上了岸，去了遙遠

的西方

母親卻站在冬的盡頭

把手搭在額頭上

像盼兒子，從山道上回來

今日立秋

夏天萎縮了

被落葉覆蓋

陽光軟了下來

癱瘓在直不起腰的草叢中

枝頭上，蘋果在笑

提著竹籃子的姑娘把我的目光

采進籃子，然后頂在頭上

讓秋風涼到一邊

月光下，沿著溪水走

藍天把水和故鄉染成一色

我觸摸水，如同觸摸故鄉

坐在老石墩上

感悟川流不息的流水

你若不走

必然腐朽

故鄉的炊煙

站在高高的山頂，用目光收攏

暮靄，千家萬戶的煙囚

清晰地吐出各自的香甜

母親把夕陽熬成粥的時候

和鄰居家的女人一樣，站在門口

等待自己的男人把牛羊的叫

聲捋進圈里

靜靜地看它們互相廝磨的親熱

小溪穿過村子，把小廣場上

的琴聲和歡笑

帶給遠方

聽任兩個老人比畫相互的胖瘦

炊煙老了

卻年輕了故鄉

責任編輯 杜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