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奇葩療法

時習之

在乙醚作為麻醉劑推廣使用之前，如何解決病人手術中的疼痛問題，是一大難題。不難想象，經歷外科手術和遭受酷刑基本沒有區(qū)別。

對于歐洲人來說，細菌、麻醉、抗生素等名詞，都是近現代才出現的。在現代醫(yī)學啟蒙之前，西方醫(yī)學界一直以古希臘“醫(yī)學之父”希波克拉底和古羅馬名醫(yī)蓋倫的體液理論為基礎，認為身體和精神均由冷、熱、干、濕等四元素構成，在人體內表現為血液、粘液、黃膽汁和黑膽汁的混合，當四種體液平衡時，人身體健康且精神理性。如果體液在人體內失去平衡，則會導致疾病。比如，血液過多淤積就會渾身發(fā)熱，癥狀就是發(fā)燒，而粘液過多則是消化不良的癥狀——典型如亨利一世，御醫(yī)們判定這位國王因食用太多七鰓鰻而死于這種魚類產生的大量寒濕體液。在“體液理論”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醫(yī)療體系，少不了兩種主流療法——放血和灌腸。除此之外，包括“十字軍東征”在內的無數次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爭，也催生了各類奇葩的創(chuàng)傷療法。這些治療方法在現在看來令人瞠目結舌，有些病人受到的痛苦堪比酷刑。

沒有什么病是放血治不好的，如果沒治好，就再放一次

女性朋友們對每月一次的“大姨媽來了”都很熟悉，這個過程被古希臘人理解為通過血液排除有毒物質，進而恢復體液平衡。放血療法是自古代至19世紀末，歐洲外科醫(yī)生最常用的治療手段——道路千萬條，放血第一條。古羅馬名醫(yī)蓋倫甚至根據病人的年齡、體質，以及季節(jié)、天氣和地點，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復雜的標準化操作體系。在這個體系中，血液過量的癥狀包括發(fā)燒、中風和頭痛，不同的病癥要放不同部位的血，例如，右手靜脈放血可治療肝臟問題，左手靜脈放血可治療脾臟問題。疾病越嚴重，放血量就應該越多，病人若發(fā)燒則需要大量放血。

放血療法在宗教氛圍濃厚的中世紀與星象學相結合，顯得更加精細化，也更加神秘。與我們中醫(yī)的“望聞問切”不同，歐洲的醫(yī)生要先看看疾病的星象上升點以及患者的黃道宮，然后結合行星的位置和性質，確定你的疾病要從哪里放血，放多少血。“你是什么星座呀？今天是不是水瓶座水逆？”聽上去很玄乎？那時候的醫(yī)生多由僧侶兼任，他們還會結合禱告治療。如果一直治不好，那只能說明這個人實在罪孽深重無法饒恕，只能親自去見上帝了。后來教皇亞歷山大三世認為放血這種小事不應該由高貴的僧侶來做，轉而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民間理發(fā)師。現在我們在理發(fā)店門口經常看到的那個“三色柱”，其實就來源于中世紀，三種顏色分別代表動脈、靜脈和繃帶，就是在告訴大家“本店提供放血服務”。

看似奇葩的放血療法也不是完全沒有用。比如，把水蛭放在腫塊附近有助于消除淤血，適量放血也可以暫時降低血壓。我國中醫(yī)也一直有針刺放血的療法。但治病還需要對癥下藥，不管是頭疼腦熱還是拉肚腹瀉，全部都用放血治療可不行。人體的血量約占體重的7%～8%，一個體重50公斤的人，約有4000毫升的血液。失血量超過20%就會影響生命活動，短時間內失血量達到30%會危及生命。

風靡一時的養(yǎng)生寶典——花式灌腸

同放血療法一樣，灌腸療法的原理也是通過清理人體內的有毒物質來恢復體液平衡，進而恢復身體健康和精神理性。作為中世紀歐洲醫(yī)療和保健的主要手段之一，灌腸與放血旗鼓相當。據說它曾作為養(yǎng)生寶典風靡一時，貴族圈中以法國的路易十三和路易十四兩位國王為首，對此寶典甚為傾心，后者一生以2000多次灌腸經歷榮登榜首。上有所好，下必甚之，大眾對此趨之若鶩。不知18世紀法國作家薩德是否也是在其中獲得靈感，由此開啟了“虐待與受虐”作品種類的先河。

這是后人根據蓋倫的放血經驗總結出的醫(yī)療圖，圖中例舉了在受到不同種類的外傷后，應該在哪里開口放血。

灌腸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古巴比倫時期，早期的灌腸工具是用動物膀胱做成球囊，連接管子施壓向腸內注入藥液，隨后出現了灌腸專用的注射器，多為銅或玻璃制成。注射器演變至今就是醫(yī)院里常用的打針工具，成為了無數小朋友們的噩夢。至于灌腸用的藥劑，通常是草藥熬成的汁水，還有咖啡、香料等配方，因人因病而異。其中有一個特別的方子值得關注——那便是金屬銻的使用。銻的元素符號為Sb，來自拉丁語stibnum，意為“美麗的眼睛”，早在古埃及時代，愛美的人們就開始利用它來制作眼影粉。從元素周期表上看，這種元素與砒霜的主要成分“砷”具有相似的結構和毒性。人們利用這種重金屬不易溶解、使用后會原樣排出體外的特點，充滿想象力地使用在灌腸、催吐等療法中。它的毒性會導致劇烈的頭暈和嘔吐，病人一邊被灌腸一邊嘔吐，想象一下這個畫面，是不是感覺排毒特別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外科手術和“鐵板燒”消毒法

16世紀之前，西方的解剖學以古羅馬名醫(yī)蓋倫的醫(yī)學研究為準則，因為他在實踐中用解剖動物尸體的方法研究生物構造，所以當時的醫(yī)學界對人體結構的認知相當有限。直到1543年，一位叫安德烈·維薩里的年輕人為了追求真理，通過夜里盜尸偷偷解剖，才寫出了《人體結構》這本改變外科學發(fā)展的著作。然而他隨即遭到教會誣陷險些被判死罪，可以想象，在宗教氛圍濃厚的中世紀，提出“日心說”一類的“異端”是多么危險的事。

正是對這些“異端”的不容忍，導致戰(zhàn)火紛飛的中世紀只配擁有簡單粗暴的外科創(chuàng)傷療法。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外科醫(yī)生通常是牙醫(yī)或者理發(fā)師，也有隨身帶著鐵鉤的接生婆，麻醉是什么？用酒灌醉或者一棍子打昏即可。消毒是什么？用燒紅的鐵把傷口烙平就可以了。皇室御醫(yī)們的水平可能也高不到哪兒去，在沒有麻醉劑和輸血設備的情況下，為確保手術的順利進行，醫(yī)生們的手術原則只有一個字“快”。蒙德維爾是兩位法國國王（腓力四世和路易十世）的外科醫(yī)生，他的《外科》是中世紀時期該領域最早的著作之一。蒙德維爾在法國和意大利行醫(yī)多年，他在書里提供了各方面的醫(yī)學療法，從腦外科手術到處理狗的咬傷一應俱全。書中提到，如果遇到壞疽已經嚴重到無藥可醫(yī)的情況，外科醫(yī)生必須采取截肢的手段阻止壞疽進一步發(fā)展，以此來挽救病患的性命。因此，如果某節(jié)手指的末端已經壞死了，那就截到下一個關節(jié)處為止。這個規(guī)則在身體別處也同樣適用。于是，截肢成了死亡率高居第一的手術——士兵在戰(zhàn)爭中受點創(chuàng)傷可能不會死，可如果他去治療的話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