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茅臺，借酒還鄉（組章）

陳波來

醬香之謎

這秘密傳自一種叫蒟醬的古老液體，可以上下追溯，從赤水河的源頭到盡頭。

僅僅因為別致的工藝：端午制曲、重陽下沙，九蒸八酵七酒*？因為赤水河在這里拐彎，封窖的河泥更有飽和之力？還是因為高得恰到好處的夾岸峰巒，保持的小氣候更易催生酒分子？我寧愿相信，反復的搓揉與萃取，紅纓子高粱一遍遍散軼，用酒才能留下它們。而好酒的成就，不僅僅來自制酒的人工與天賜。

醬香微帶焦苦。看吧，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人，正心藏一生成長的秘密，從醬香品咂出芬芳。

*注：即九次蒸煮八次發酵七次取酒，為醬香酒傳統制酒工藝。

借酒還鄉

這里還是黔北。大山蒼茫，灰黑色的泥土，我們從中收獲苞谷、洋芋與紅苕。我現在才明白，你還有紅纓子高粱。你有酒，有醬香，你不曾離開你就有詩。

那么多詩句，那么多奇絕的想象！從這片土地生長出的，為你所采擷的，為你酣暢醉飲之后隨手可拈的，你不曾離開，你不采擷拈取誰又能采擷拈取。

多么好，三十年后，我能喝到你備下的酒，你為來到你的酒鄉并由衷贊嘆的美好的人所備下的酒。兄弟我們干杯！我敬你的天地，敬你依舊濃密的黑發。

翻過那道遠山，就是我的茶鄉。我家鄉的一片清茶，等著煙火氣斂盡的我們。這杯酒讓我坐在那朝陽的茶坡上，伸手就摸到散落一地的苞谷、洋芋與紅苕。

赤水河

在人世飛翔，豈能只憑一條美酒河;而美酒河，豈能只流淌一千里。

它也是醉的，它本身就是醉，身形搖曳，忽而云南，忽而貴州，忽而四川……像水一樣漫流，它本身不止是水。在杯中，前朝或后代的，此地或彼方的，你的，或我的……它成了酒，有藏不住的刀子，在觥籌交錯中閃亮。熱啊，它亟需冷淬。

亟需限定，亟需對此秘而不宣：美酒河只能流淌一千里，在人世飛翔，憑此已然足夠;更宜帶上一塊冰涼的河石，可以醒天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