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楊柳依依時

燕臺石

因抗擊新冠病毒疫情的要求，宅居家中已整整一月有余了，打破了個人賦閑居家的時間記錄。望著窗外院中日漸由黃轉綠的草坪，心中不由思念故鄉的楊樹和柳樹。眼下農歷二月二已過，民間有“二月二，龍抬頭”的諺語，昭示春季來臨，萬物復蘇，想必此時的楊柳已是春心萌動欲青青了。

我的故鄉福山區高疃鎮在煙臺市水源地門樓水庫的上游清陽河畔。舉目四望，看到最多的樹木就是楊樹和柳樹。每當水庫四周和河岸兩旁高高的楊樹掛滿毛毛蟲似的深褐色花穗，嫵媚的柳樹伸展嫩綠的柳絲隨風飄蕩時，就是故鄉的春天來臨了。“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這是故鄉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在我的故鄉，楊樹和柳樹是兩種常常生長在一起的樹種，有人稱它們為夫妻樹。因為凡能看到楊樹的地方常常不乏柳樹的身影，能望見柳樹的地方不遠就有楊樹聳立。楊樹和柳樹就像一對恩愛夫妻，相依相伴，不離不棄，攜手走過寒來暑往，日往月來的漫長歲月。所以故鄉的人說起楊柳來，理所當然地認為就是指的楊樹和柳樹。

但是，如果按照《現代漢語詞典》的解析，就復雜了一些。所謂楊柳，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泛指柳樹。如唐溫庭筠《題柳》詩：“楊柳千條拂面絲，綠煙金穗不勝收。”詩詞中的楊柳，指的多是柳樹。另一種是楊樹和柳樹的并稱。明李時珍《本草綱目》中說：“楊枝硬而揚起，故謂之楊。柳枝弱而垂流，故謂之柳。蓋一類二種也......”

將“楊柳”限定為柳樹的名字，不能說是錯誤的，畢竟千百年來，習稱如此;但我認為在稱呼上將楊、柳區別對待更好一些。它們本來就是兩種樹，各有各名，各有個性。

先說說楊樹。

楊樹高大偉岸、昂揚向上，是樹木中名副其實的偉男子和大丈夫。故鄉常見的楊樹有大葉楊（毛白楊、白楊）、小葉楊（明楊、青楊）、加楊（加拿大楊、歐美楊）等，這只不過是楊樹家族中的幾種。楊樹天然樹種約有100多種，我國有60多種。楊樹是及其普通的，它是樹木中隨處可見、地地道道的蕓蕓眾生。

小時候，我最喜愛楊樹花啦，感覺它十分有意思，似花非花，非花又是花。楊樹開花時，楊樹葉還沒有長出來，楊樹枝條上掛滿了像毛毛蟲似的由紅變深褐的花穗，淘氣的孩子用花穗裝扮成維吾爾族姑娘嬉鬧。我喜歡楊樹花卻并非僅僅因為它好玩，還因為楊楊花吐穗時，母親會將楊花摘回家，清洗、水燙、浸泡再加上各種作料，包上一大鍋包子，全家人可以一飽口福，那種味道非一般食品可以媲美。

楊樹始終是備受關注和喜愛的。先秦佚名《東門之楊》詩：“東門之楊，其葉牂（za?ng）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東門之楊，其葉肺（pèi）肺。昏以為期，明星晢（zhé）晢。”唐李白《金陵白下亭留別》“驛亭三楊樹，正當白下門。”現代作家茅盾于1941年所寫的《白楊禮贊》載于中學課本，對楊樹更是大加褒獎，作者以西北黃土高原上的白楊樹，歌頌北方農民在民族解放斗爭中的樸實、堅強和力求上進的精神。1983年歌星郁鈞劍一首《小白楊》風靡全國，至今不衰。

再說柳樹。

柳樹中的垂柳常常是被冠名“楊柳”的專屬。柳樹婀娜多姿，是樹中美女。故鄉的柳樹主要有旱柳（杞柳、河柳）和垂柳（垂楊柳）兩種。柳樹的品種比楊樹還多，世界上約有520多種，我國有250多種。

柳樹雖然貌似柔弱，但實則堅韌不拔，種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生長，絕無一絲高傲。小時候，柳樹下是農村孩子玩耍的天堂。一到春天，我們一幫小伙伴最喜歡折下新發的柳枝，把樹皮擰下做成柳笛，名曰“叫叫”，一人一支，咿咿呀呀直吹得臉腮疼。我的大哥能夠用柳笛吹奏出當時的流行歌曲，宛如天籟之音。最熱鬧的是在柳樹下玩打仗游戲，孩子們折下柳枝作槍，用柳條編帽子戴上，裝扮成八路軍和日本鬼子，雙方發起激烈的攻防戰，每每樂此不疲，不黑天不回家。

柳樹恐怕是歷史上最受人喜愛的樹木了。春秋時有個柳下惠，原本姓展，因為很愛柳樹又封地柳下，便改姓柳，后代都姓柳了。東晉陶淵明，特意在堂前栽了五棵柳樹，自號“五柳先生”;清末名將左宗棠出征西北時，命令軍隊在河西走廊沿途種柳，長達數千里，人稱“左公柳”。

楊樹和柳樹各有各的個性，由此受到人們的各自喜愛和贊頌。楊樹和柳樹更有許多共性，因而才有楊柳共名的佳話。

故鄉的楊樹、柳樹共同承擔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護佑清陽河和門樓水庫，守衛著煙臺市的城市水源地。清陽河發源于棲霞市，由福山區高疃村流入門樓水庫，在歷史上曾是有名的“害河”。從明代開始，當地人民就在兩岸栽植楊樹和柳樹護堤抗災，俗稱楊柳岸，由此誕生了福山八景“長堤新柳”景觀。1958年至1960年在清陽河下游修建了門樓水庫，成為煙臺市區主要水源地，現在煙臺市區70%以上用水都來自這里。

倏忽之間，我的耳畔響起《詩經·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的句子。“楊柳依依”，寫樹木的枝條蕩漾，寫依依不舍的離情，字面美好，意蘊豐富。

或許，“楊柳”指的到底是楊樹還是柳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楊樹與柳樹，都是人類的朋友，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風吹雨打，無論酷暑嚴寒，楊樹，柳樹，就像我們的父母一樣，始終用它們的身軀護佑著我們。難道我們不應該心存感激嗎？如果有人曾經傷害過它們，那么，請及早改正錯誤、彌補過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