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加速新零售洗牌

謝蕓子

“一開始大家都有點慌，我們門店以前是4小時消毒一次，現在是每1小時、恨不得半小時消一次毒?！秉S河是盒馬武漢萬家匯門店的店長，2020年是他在這座城市生活的第十八個年頭，猝不及防的新冠肺炎疫情，讓2020年以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開始。

“疫情比我們想象中嚴重，但武漢居民的生活秩序也沒有外界認為的那么混亂。”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武漢的公共交通已停運了數天，黃河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小區門口貼著的“有疫社區”的標志，但武漢整體的情況在向好的方向走，火神山醫院已開始投入使用，密切接觸者的隔離點也已經規劃。

隨著確診人數的激增，人們很快將目光從“口罩防疫品”轉向囤積“蔬菜肉禽”等生活必需品。

“有一段時間武漢的私家車不能上路，消費者排隊收銀能在店里繞上一圈，但大家很有秩序，我們把店內的所有抽風空調關掉、新風系統打開，要求所有人必須間隔一米以上，無條件配合工作人員測溫。”黃河說，疫情暴發以來，盒馬萬家匯門店的線上訂單增加了數百倍，每天的配送單量在3？5分鐘之內就約滿，線上商品很快就售罄。

“其實春節的備貨已經到了平時5到10倍的量，高峰期門店每天的補貨次數也有十余次，在整個武漢市，供應還是可以保證的，但因為一些市民囤貨的心態，導致供給出現缺口?！秉S河說。

這樣的情況不僅發生在武漢。

2020年1月29日，家住北京昌平區的王女士突然發現小區周邊超市“都沒鹽了”，原因是網上謠傳“北京超市、菜市要關門一周”。在這種氛圍下超市新鮮菜品緊俏。

與損失慘重的餐飲與旅游業不同，表面來看，零售商超，尤其是“線上線下結合”的新零售似乎“一片大好”，原本的春節淡季也因疫情轉為“旺”季。但在更多從業者看來，疫情是對新零售企業綜合能力的一次大考，洗牌會發生在疫情之后。

考驗供應鏈能力

“雖然我們看到盒馬、叮咚買菜、每日優鮮等以線上訂單為主的企業都是訂單量暴增，但整體產業鏈受到的影響還是很大，疫情使得整個社會秩序被打亂，供應鏈組織出現問題?！痹谛铝闶蹖＜阴U躍忠看來，由于一些地方封村、封路，商品變得難以流通。

任穎在淘寶做水果生鮮生意，現在很多貨品都在倉庫里運不出來。春節前，她從煙臺棲霞進了25萬斤蘋果，全部放在棲霞當地的冷庫里?，F在每天的訂單量達到200單，但因為村里交通管制，不讓出入，經常供不上貨。

即便是每日優鮮這樣的生鮮電商平臺也深受封村、封路的影響。每日優鮮高級合伙人王珺介紹，過去十幾天，每日優鮮的整個供應鏈都遭遇了困難，“我們很快組織了一線團隊去克服、協調”。

王珺介紹，大年初二、初三起，每日優鮮就動員各地工人，靠人拉肩扛的方式把貨品運輸出村，同時不斷協調各地的管理部門，在做好防護措施和人員登記的情況下，逐漸恢復正常的物流運輸。

中國農業的上游產能巨大，但同時也過于分散。疫情暴發后，各地方政府第一時間關閉了大型農貿集市，這也意味著更多市場供給需要新型的零售企業直采直銷，物美、家樂福等大型商超貨源供應比較穩定，但對更多生鮮電商企業來說，升級供應鏈需要一定的時間。

“我們陸續派一線人員去貨源地直采，疫情期間，還新增了陜西和四川的貨源地，盡可能滿足消費者需求?！睋?，每日優鮮已在大年初四逐漸恢復供應，蔬菜供應量比此前增加了一倍，每日達到一千噸；鮮肉售罄率也控制在10%以內，95%的訂單已實現2小時送達。

與每日優鮮相比，一直聚焦供應鏈、為B端提供生鮮產品的美菜所遇到的問題則另有不同。

“我們能明顯能感覺到成本的增加，首先是物流，本來法定假期人力成本就有所提高，同時受疫情影響，物流整體訂單量減少，變相導致了配送效率降低。”美菜高級副總裁江川說。

科爾尼管理咨詢公司大中華區總裁賀曉青提供的數據印證了江川的觀點，根據智慧物聯網公司G7截至2月6日的數據，全國整車貨運流量達到了2019年同期30%左右的水平，零擔物流僅為去年同期的3%。

對于美菜而言，倉儲成本也有所上升，主要是因為美菜加大了家庭配送業務。

小型餐飲企業正是美菜的“衣食父母”，春節期間，美菜這部分用戶訂單量下滑嚴重。“但家庭用戶的業務增長明顯。美菜APP在iOS和安卓應用的下載排名已經連續好幾天排在前五了?！苯ū硎尽?/p>

梳理美菜的發展不難發現，創始人劉傳軍一直都在嘗試將觸角伸向C端，但在此次疫情前，美菜的to C業務都沒有太大聲響。而與餐廳的批量采購、計劃性采購不同，家庭用戶對生鮮的需求量更大，生產、加工和分揀的步驟更多，這也是美菜這一時期倉儲成本增加的主要原因。

數百倍單量，一半配送人力

“光靠盒馬、每日優鮮、多點等幾家企業的力量仍然單薄，尤其是對于農產品上游的供應，需要調動整個社會的資源?！滨U躍忠表示，更多問題還在城市管理上。

黃河介紹說，其在武漢的兩家門店每天的出勤人數都在300人左右，每家門店有配送人員50名?！跋啾却饲暗母叻鍟r期，配送人員減少了一半，而且還是整合了餓了么的騎手，但線上的訂單量增加了數百倍?！?/p>

實際上不止武漢地區，受春節一線員工返鄉和疫情影響，人力不足是盒馬全國范圍內面臨的最大困難。盒馬全國經營管理總經理胡秋根介紹，自疫情暴發以來，盒馬武漢的18家門店就進入到一線作戰的狀態，為了解決人力難題，更多零售企業開始“跨行業”抱團取暖。

1月31日，西貝餐飲董事長賈國龍接受媒體專訪時透露的經營困難引起廣泛關注。2月3日，盒馬宣布與云海肴、新世紀青年飲食有限公司（青年餐廳）合作，共同解決現階段盒馬人力不足與餐飲行業待崗人員的收入問題。最新的數據顯示，截至2月9日，已有30家企業超過1600名員工在盒馬上崗。

“我們原本在春節保留了平時七成的運力，但隨著疫情的暴發，需求量暴增，1月31日我們就內部討論，能否聯合餐飲同仁共抗疫情?！焙锔f。會議結束后，北京盒馬總經理李衛平很快就聯系到了北京商委和烹飪協會，輾轉找到云海肴，雙方當場達成一致?！昂芏嗳藛T經過健康檢查，做好防疫技能培訓后，第二天就能上崗。”

從目前武漢門店的運營狀況來看，供應穩定充足，盒馬總部也在全力幫武漢調撥人力，各大供應商也給予支持。黃河表示，2月6日，盒馬的自有品牌“日日鮮豬肉”已經在武漢各門店上架。

面對城市內配送運力不足的問題，更多企業選擇預約配送與門店自提。

“疫情當前，用戶的需求突然就變了，供應鏈、人力一時之間確實跟不上，對于多點來說，如何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將人力、物力發揮到最大功效，是很大的考驗?！倍帱cCEO張峰說。

“從數據來看，多點出現了防疫、蔬菜、肉品三波售賣高峰，個別門店也曾出現少數產品暫時買不到貨，但絕大部分供應是有保證的。最近多點和麥德龍都推出了菜肉生鮮產品套裝組合的預售模式，線上預訂，次日配送到家?！睆埛褰榻B。

從京東到家提供的數據，也能看出線上生鮮配送需求的急劇增加。疫情期間，京東到家訂單量同比2019年增長了374%，其中，糧油副食商品的訂單同比增長740%、肉品增長710%、蔬菜增長440%。

與阿里巴巴整合餓了么與盒馬的配送人力相同，蘇寧也調配了數千名蘇寧電器員工到家樂福，實現了真正的“跨界共享員工”。在賀曉青看來，這也意味著在新零售領域，“強者愈強”的趨勢或會進一步擴大。總體來看，大平臺彰顯了更強的反應能力和調度能力。

“呆蘿卜在春節前就被爆出了負面，雖然后期還在堅持運營，但在這次疫情期間，呆蘿卜并未組織復工，帶來的損失會在疫情后更為明顯?！痹谫R曉青看來，由細微見大勢，疫情過后，行業會加速洗牌。

考驗過后迎來洗牌

在德勤亞太區消費品及零售行業主管合伙人張天兵看來，本次疫情凸顯了未來零售的發展方向。他認為，未來不會再有新、舊零售的區分，行業巨頭一定是線上線下同步發展，“誰走在前面，誰才有機會成為獲利的一方”。疫情過后，行業將面臨一場洗牌，在疫情考驗下成長的企業將迎來一輪發展。

疫情暴發，很多傳統零售企業迅速加快線上布局。據京東到家透露，包括步步高、永旺、綠地優選、卜蜂蓮花等企業在內的近40家連鎖商超，都已在疫情期間上線，可以說，是疫情在倒逼傳統零售企業的線上轉型。

疫情持續，新零售企業現有的運營模式會進一步優化、甚至是固化。2003年非典期間，電子商務在中國市場還是新物種，彼時的阿里巴巴更偏重的是to B業務，而當前線下的新零售企業，不管盒馬還是每日優鮮，都已相對成熟。

很多預售、套裝、無接觸配送的方式在未來可能得到保留。譬如，美菜一定會在疫情過后延續家庭端的to C業務，但是否要與to B業務平分秋色？江川的回答是“順應形勢”，“首先家庭業務一定會延續，美家優享的業務還存在，但我們的業務核心——供應鏈，小餐飲企業依然是我們的衣食父母?！?/p>

一些企業建立的生態體系保障了他們的綜合能力?！拔錆h的獨居老人家里沒有存糧了，盒馬的員工就把自己家里的存貨分給她。動物園的小動物沒得吃了，我們的供應商就協調了幾百公斤的泥鰍與小鯽魚?，F在在整個武漢、湖北都買不到奧司他韋（抗流感病毒藥物），但阿里大藥房就有售，我真是被自家的企業圈粉，感到很自豪?！秉S河說。疫情過后，盒馬與阿里系的其他企業聯系或更為緊密。

可以確定的是，疫情極大提升了新零售企業的市場滲透率，許多原本轉化困難的中老年人，此次被迫轉向線上買菜。這也意味著，如何做好扎實的用戶運營、保持新增用戶黏性，成為各企業未來需要思考的重點。

從數據來看，不管是每日優鮮還是叮咚買菜，平均客單價都至少提高了30元。而此前，如何提高客單價一直是生鮮電商行業發展的關鍵。

“不管是盒馬、多點還是每日優鮮，幾乎所有企業都在反思自己的供應鏈模式，也在研究如何提高自身的運營效率。從這幾天創投圈討論的內容來看，疫情過后融資的難度將加深?！辟R曉青相信，在經歷了這個春節的缺貨、斷貨后，新零售企業早年跑馬圈地式的“to VC”邏輯將被拋棄，靠燒錢維生的企業，需要下苦功去修煉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