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促進杭州醫藥制造企業做大做強的建議

□ 文 /唐米寧 杭州市政府研究室

醫藥制造業是生物醫藥核心產業，集中體現了一個地方科技創新水平和制造業核心競爭力，特別是創新藥的研發制造，更被業界譽為“醫藥行業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極具發展潛力。

當前，“新制造業計劃”正全面推進實施，杭州要打造數字經濟和制造業“雙引擎”，實現“六個倍增”總體目標，離不開醫藥制造業的大力發展。

課題組通過調研賽諾菲、貝達藥業等一批杭州代表性比較強的醫藥制造企業，分析杭州市醫藥制造業總體情況、頭部企業基本類型及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提出促進醫藥制造企業做大做強的建議。

杭州醫藥制造業總體情況和頭部企業基本類型

統計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底，杭州市共有規上醫藥制造企業95家，實現增加值224億元、營業收入529億元、利稅127億元，分別占全市規上工業的6.6%、3.6%、7.4%。

杭州市醫藥制造企業主要特點表現為：一是總體增速快效益好。連續三年保持兩位數高增長（見圖1），對規上工業增長貢獻率居第2位，僅次于計算機通信設備制造業。該行業2018年增加值率達39.6%，顯著高于全市平均水平15.2個百分點。二是創新水平日漸提升。僅2018年，進入新藥臨床和獲得創新性二類以上醫療器械的項目就超50個，其中歌禮生物的一類創新藥“戈諾衛”獲批上市，系國內首創。浙大一院杭州醫藥港臨床試驗中心、澤奧長藥品持證轉化研究中心等一批創新服務平臺先后落戶。三是龍頭企業帶動明顯。據統計，2018年，賽諾菲等排名前十位的藥企合計營收373億元、利稅94億元，分別占全市醫藥制造企業總營收、總利稅的70.5%、74%。

從重點調研的20余家企業看，杭州市醫藥制造頭部企業主要兼具或獨具以下特點：營收規模達到十億元以上、掌握新藥研發專利及核心技術、推廣銷售能力突出、承擔醫藥研發制造產業鏈重點環節等。

根據企業所從事的生產活動，基本可分為四大類：

圖1 2016年—2018年杭州市醫藥制造業情況

設立生產基地的跨國型企業。這類企業為便于向中國及亞洲市場投放產品或承擔企業全球戰略部分職能，在杭州布局相關生產線，并根據企業總部指令以銷定產。項目落地就能迅速釋放產能，對工業增長、地方財稅貢獻明顯；但廠區并未建立研發中心，對技術創新、高端人才集聚的作用有限。比如，賽諾菲杭州工廠生產針對亞洲疾病多發人群的21種處方藥，2018年營收140億元，是全市營收規模最大的制藥企業，實地調研發現，廠區僅配有產品出廠相關的抽樣檢測實驗室。

引進外部成果產業化的研發創新型企業。這類企業創始人往往具有企業家、科學家雙重角色，大多有海外留學或在跨國藥企從事研發的經歷，選擇帶技術、帶成果、帶團隊回國創業。企業通過引進式、跟隨式創新，完成資本和技術積累后，逐步向顛覆式、引領式創新轉型，最有潛力實現跨越式發展，迅速做大做強。比如，貝達藥業創始人丁列明曾在美國從事腫瘤學研究，2002年帶團隊和抗癌藥的專利化合物回國創辦公司，自主研發成功中國第一款小分子靶向抗癌藥“埃克替尼”，企業營收從6000萬元到突破10億元，僅用了5年時間。又如，歌禮生物創始人吳勁梓曾在英國葛蘭素史克公司工作，回國創辦公司所研發的“戈諾衛”丙肝新藥，和吉利德、默沙東等世界500強藥企同類產品療效相當。

以仿制藥為主的生產銷售型企業。這類企業一般由國有企業轉制而來，歷史底蘊深厚、品牌認可度高、推廣銷售能力強，主要產銷專利到期、市場穩定的產品，以及提供藥品的商業流通服務。比如，華東醫藥前身為成立于1952年的浙江制藥廠，2018年制藥、醫藥商業板塊營收分別達到82.4億元、223.5億元。然而，這類企業往往受政策影響大，特別是在醫保集中帶量采購走向常態化的背景下，使得仿制藥高價格、高毛利、高銷售費用的傳統營銷模式難以為繼，正謀求轉型。比如，杭州民生藥業生產的“孟魯司特鈉片”在2018年“4+7”城市集中帶量采購中中標，價格降幅達39%，當前企業正積極開拓美國高端仿制藥市場。

提供專業化外包配套的技術服務型企業。這類企業大多通過外包合同、戰略合作等形式，幫助藥企在藥品臨床研發、規模生產等環節提供配套服務，是醫藥制造產業鏈的重要一環。當前受益于仿制藥一致性評價、創新藥納入醫保支付體系等政策紅利，已進入高速成長期。比如，泰格醫藥已為國內外600多家客戶成功開展了1500余項臨床試驗服務，參與了150多項國內創新藥臨床試驗，2018年營收達23億元。

杭州醫藥制造產業的問題

調研發現，自2000年杭州市同步啟動“新藥港”“信息港”建設，雖然醫藥制造業已經取得了較快發展，但相較于“信息港”的蓬勃發展、龍頭輩出，“新藥港”推進相對滯后。從醫藥制造企業營收這一核心指標看，僅跨國藥企的生產基地能夠達到百億元規模，前十強企業中也是外商獨資、中外合資企業占據“半壁江山”，本土藥企卻仍于10億元級別，特別是擁有獨家專利藥的純創新藥企偏少，僅貝達藥業進入前十強名單。究其原因，主要存在3方面問題。

政策層面：“兩重兩輕”問題突出。一是產業政策重技改而輕研發。藥企沒有產品的研發成功，就沒有產能的釋放、利潤的回報，以貝達藥業為例，近三年研發投入11.3億元，占到總營收的34.5%，形成了具有一定厚度的在研產品梯隊。調研中不少企業反映，杭州市現行產業政策以技改補助為重點，研發補助政策受企業規模的限制，沒有覆蓋到頭部藥企，僅針對新藥研發進入臨床Ⅱ期、Ⅲ期，分別給予100萬元、200萬元的獎勵，研發投入強度高的藥企受惠度不高。相比較，廣州的藥企每年都可按研發投入絕對額分檔定額獲得補助，最高2000萬元，杭州市扶持政策力度差距甚大。二是企業招引重技術而輕管線。“產品管線”即對醫藥企業在研和上市產品的統稱，是檢驗企業營收能否達到十百千億規模的“試金石”。以被譽為全球“藥王”的阿達木單抗為例，2018年就實現銷售199億美元，一個產品造就了營收千億級的國際藥企艾伯維公司，如按照同年杭州醫藥制造業39.6%的增加值率測算，相當于杭州地區生產總值的4.1%。近年來，各地在招引醫藥項目時，大多只關注其技術的前瞻性、獨創性，而對企業在研產品的市場容量、研發周期、同類競爭、療效機制等因素缺乏充分考量。目前，杭州市各類醫藥產業園、孵化器已經引育了一大批新藥研發初創企業，但是這些企業產品管線基本處于臨床研究初級階段，成果產業化之路還很漫長，成功與否難以預料。

企業層面：“三個不夠”問題突出。一是對醫改藥改政策認識不夠到位。當前，國家醫保局已經明確由國家統一制定和調整醫保藥品目錄，省市均不得自行制定目錄或用變通的方法增加目錄執行。國家最新藥品審批規則也明確，只有真正的創新藥和臨床急需藥才會得到優先審評、快速審批待遇。調研中仍有不少企業呼吁，希望市政府有關部門幫助其產品跑審批、進醫保，而對自身產品是否符合政策導向缺乏足夠的分析考量。二是對自身創新轉型不夠堅決。當前，醫保基金正加快“騰籠換鳥”，逐步降低輔助用藥、過期原研藥占比，目的就是為創新藥留出更多支付空間。從調研看，杭州市上規模的醫藥制造企業重銷售輕研發的傳統路徑依賴比較明顯，原料藥、仿制藥行情好時，不及時進行創新或轉型準備，等到行情不好時，創新轉型又舉步維艱。三是對參與行業重大改革不夠積極。當前，國家大力推進藥品集中帶量采購，鼓勵藥企量價掛鉤、以量換價，盡管短期會對企業經營業績產生不利影響，但從長期看，這對提高行業集中度、增強龍頭企業競爭優勢具有重要意義。但調研企業普遍對這一政策持消極態度，仍習慣于仿制藥賣高價的暴利模式，認為產品價格體系和市場銷售受此政策負面影響大，未充分認識到以量換價帶來的市場機遇。

保障層面：“三個缺乏”問題突出。一是缺乏原料藥產業空間。由于原料藥67%是化學制藥，受節能減排、三類工業用地緊張等因素制約，即使是錢塘新區等工業主平臺，原料藥及中間體項目用地始終是“老大難”，直接影響創新藥在杭產業化。反觀國內其他城市，盡管受制于環保壓力，但依然給予這類項目大力支持。比如，2019年蘇州吳江、上海臨港都落地了PD-1抗體（腫瘤免疫治療藥）的原料藥項目，產能達33000升，相當于100萬病人的年使用量，項目的主要污染物排放包括廢水、廢氣、固體廢棄物和噪聲。二是缺乏社會資本支持。據國外某機構統計，新藥研發平均成本不斷上升，從上世紀70年代中期的1.8億美元，到上世紀90年代的10億美元，再到本世紀初升至26億美元。調研發現，由于新藥研發的高風險，初創期藥企獲得融資的難度很大。2008年，還處于初創期的貝達藥業在新藥“埃克替尼”Ⅲ期臨床試驗階段，曾遭遇資金鏈斷裂困境，無法通過社會融資籌到錢，最后靠著余杭區政府支持的1500萬元才完成臨床研究。三是缺乏醫保支付傾斜。醫保是醫藥市場上“大買家”，對企業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現實操作中，像貝達藥業“埃克替尼”這樣的杭產創新藥，在進入國家醫保常規目錄和基礎用藥目錄后，卻因適應癥標準把握問題，在醫保支付環節受阻。調研中，浙江省腫瘤醫院一位主任醫師反映，他收治的一些肺癌晚期病人服用靶向藥“埃克替尼”后效果很好，卻被杭州市醫保部門認定未達到“局部晚期或轉移性”的醫保支付條件，開具處方的醫生受到處罰，而相同臨床分期的病人卻在省級醫保可以獲得報銷。

杭州醫藥制造企業做大做強的建議

進一步在育龍頭、強引領、重保障、優環境上聚焦聚力，持續釋放頭部企業的行業“馬太效應”、產業鏈“虹吸效應”、創新鏈“頭雁效應”，加快構建以創新龍頭企業為引領、技術服務型企業為支撐、仿制藥企業協同轉型的產業集群，爭創生物醫藥國家級制造業創新中心。

制定實施“十百千”醫藥制造企業培育計劃。近年來，杭州市已經引育了不少能夠在未來5年左右時間形成主營業務收入超十百乃至千億規模的醫藥企業，要把這批“好苗子”選出來、培育好，將其作為“新制造業計劃”的一個產業子計劃推進實施。一是建設種子基礎數據庫。全面摸底杭州市醫藥制造業大企業和候選企業，按照不同類型、不同梯隊進行劃分，構建醫藥制造業企業基礎數據庫。二是建立頭部企業庫。構建“十百千”醫藥制造企業評價體系，特別要聚焦研發投入、產品管線、主營收入三個關鍵指標，通過產品管線測算形成企業主營業務收入的方法，定期從基礎數據庫中遴選一批高成長性的頭部企業，納入重點培養庫。以貝達藥業的產品管線為例，已上市的創新藥“埃克替尼”銷售峰值預計超30億元，明后兩年又將有“恩沙替尼”等5款銷售峰值超10億元的新藥上市，企業營收有望在未來5年左右時間從十億元邁入百億元級別。三是健全培育庫動態調整機制。進行年度動態優化調整，及時納入研發有突破、管線有更新的潛力企業，定期評價完成企業升級晉檔后的梯隊調整。

構建以研發創新為導向的產業培育生態。一是創新醫藥產業招商模式。“一個丁列明，成就了貝達藥業”，現代醫藥企業需要科學家和企業家的完美結合。要探索建立科學家辦企業體制機制，把高端人才作為醫藥研發創新的主體，梳理若干個國外壟斷、臨床急需、適用群體大、競爭賽道寬的醫藥細分“藍海”，依托西湖大學等生命科學基礎科研平臺，精準招引一批掌握相關新藥研發專利和核心技術的團隊來杭創業，并實行“一企一策”，逐步形成潛力項目梯隊。二是著力引進臨床醫學領軍人才。更大力度招引國內頂尖醫生和醫療團隊，特別是北京、上海知名醫院牽頭重大創新藥專項臨床的Leading PI(首席研究員)，提升杭州在藥品臨床研究領域的話語權，進一步豐富臨床病例資源，吸引更多企業在杭開展臨床試驗并就地產業化。三是精準扶持企業做大做強。全方位支持貝達藥業、歌禮生物為代表的本土創新龍頭企業在全球范圍內收購新藥專利權及技術，或與研發能力突出的中小型創新藥企開展戰略合作，推動相關成果在杭產業化。鼓勵泰格醫藥為代表的技術服務龍頭企業搶抓仿制藥一致性評價、新藥臨床試驗等帶來的市場增量機遇，幫助更多在杭藥企將新產品更快推向市場。推動杭州民生醫藥為代表的一批仿制藥企加快轉型升級，積極布局CMO（合同生產外包）/CDMO（合同研發生產外包）業務，融入醫藥制造創新鏈條。

完善資源向頭部企業集中的要素保障體系。加強用地保障。以實施“新制造業計劃”為契機，加快環保準入相關實施細則的出臺落地，布局建設有一定體量的原料藥及中間體項目集中園區，為大項目產業化做好準備。強化資金支持。實施科技型企業研發補助政策擴面提質，實現研發投入上億元規模的藥企全覆蓋，補助方式由當年研發費用新增部分的20%調整為每年研發費用絕對額的一定比例，并進一步提高補助上限（現行政策為200萬元）。同時，要在國有金融資本支持生物醫藥產業發展上破題。以貝達藥業為例，去年至今已累計獲得“國新國同基金”8000萬美元投資款，用于多款新藥的全球研發和上市。“國字號”基金尚且如此大力度投新藥研發項目，地方政府產業基金更不能缺位。要發揮市創新投資有限公司和市高科技投資有限公司作用，加快出資組建一批生物醫藥子基金，重投資研發型大項目大企業，在支持藥企做大做強的同時，實現國有資本保值增值。暢通醫保支付。全市各級醫保部門應進一步支持杭產藥的使用，對醫生開具的杭產創新藥處方，參照省級醫保，合情合理合規把握適應癥審核標準，進一步提升醫療機構特別是廣大基層醫院使用的普及率，讓更多病人吃上救命救急的杭產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