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國際戰略形勢正在發生前所未有的歷史性變化。國際力量格局加速調整,大國戰略競爭加劇,現有國際秩序正在遭受嚴重沖擊和挑戰,世界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因素顯著增加。國際格局朝哪個方向走,世界形勢變化成什么樣,未來是一超獨霸還是多強紛爭,是和平還是戰爭,都是需要回答和研究的重大問題。我們必須科學把握世界發展大勢,保持足夠的戰略定力,在順應和推動時代發展大勢中實現國家安全穩定和繁榮發展。
[關鍵詞] 國際戰略; "世界格局; "中國; "戰略應對
[中圖分類號] D820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0529-1445(2020)04-0015-04
當今時代,國際力量對比和全球治理體系加速調整,世界地緣戰略格局深度演變,全球經濟、科技、軍事競爭態勢正在發生歷史性變化。針對國際形勢的歷史性變革,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放眼世界,我們面對的是百年未有之大變局”。1現在的中國正處于由大向強發展的關鍵階段,既面臨前所未有的機遇,也面臨前所未有的風險挑戰。
當前國際戰略形勢發展變化的主要特征
當前,國際戰略形勢總體和平穩定,但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因素也十分突出,大國戰略競爭加劇,各種爭端與摩擦此起彼伏、相互交織。烏克蘭危機、中東亂局、美歐民粹主義、逆全球化、貿易摩擦等一系列具有全局性和戰略性影響的重大事件,對國際戰略形勢產生重大沖擊。
和平與發展的時代主題并未改變,但面臨不確定性因素的嚴重沖擊。一是強權政治和冷戰思維仍然是威脅世界和平與穩定的重要根源。世界強國為實現所謂“絕對安全”,以強大軍事實力為支撐,對其他國家頻繁實施或威脅實施軍事干涉;為實現經濟利益最大化,逆全球化潮流而動,試圖重塑國際經貿規則;打著“民主”“人權”旗號,向發展中國家輸出民主模式、推動“顏色革命”,企圖顛覆對方政權。二是保護主義、民粹主義、民族主義相互疊加,沖突和對抗氛圍加劇。強調本國利益、忽視共同利益;強調競爭、忽視合作;追求短期利益、排斥長期政策,世界和平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三是國際恐怖主義勢力從中東向全球范圍外溢,對世界安全和穩定形成嚴重威脅。烏克蘭危機、敘利亞內戰和巴以沖突等熱點問題導致的局部地區動蕩等,對世界和平與發展造成嚴重沖擊。
國際力量對比加速調整,但“一超多強”格局難以出現大的變化。當前國際體系加速轉型,突出表現為國際力量對比顯著變化,即西方傳統大國影響力下降和非西方新興大國力量上升。一是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大國群體性崛起,其經濟和政治地位提升,其群體性影響力號召力不斷增強,使得世界力量中心更趨多元。以美國為代表的世界強國整體實力和影響力相對下降,特別是受國內政治斗爭、中東亂局、恐怖主義威脅等因素制約,在全球事務中的主導地位明顯下降。二是西方勢力內部面臨激烈的政治博弈和復雜難解的社會治理難題,主導世界的能力總體呈下降趨勢。三是非國家行為體大量涌現并日益成為國際舞臺上的重要力量。國際和地區性組織成為全球治理體系中的重要力量,大型跨國公司的國際影響不斷擴展,各類非政府組織積極參與國際事務和社會交往,成為政府擴展影響的重要渠道。盡管如此,世界力量格局也難以在短時期內發生顛覆性轉變,美國“一超”地位難以改變。今后一個時期,東西方的力量對比態勢將繼續發生變化,但這種升降興衰、轉移更替將是個長期過程。
地緣政治思維回歸,大國之間競爭與博弈加劇。歷史上,地緣政治思維曾主導了近半個世紀的冷戰。冷戰結束后,西方大國地緣政治思維不僅沒有減弱,而且有不斷強化趨勢。美國越來越強調從地緣政治角度來思考問題。2019年6月29日,在美國頒布的《印太戰略報告》中,明確把中國和俄羅斯作為主要戰略對手。在歐洲,美國推動北約實施多輪東擴,不斷擠壓俄戰略空間。俄羅斯則憑借自身軍事優勢在格魯吉亞、烏克蘭、敘利亞問題上與美持續角力。在亞太,美國不斷強化對華戰略競爭。美國推進“印太戰略”,試圖構建“亞洲版北約”,在更大范圍內對沖中國崛起,拓寬美國的戰略回旋空間,使美國更自如地充當“離岸平衡手”。大國競爭加速從傳統領域向新興領域擴展。太空、網絡、深海、極地成為大國戰略競爭的新領域和爭奪戰略制高點的新平臺。
現有國際體系遭受嚴重沖擊,秩序之爭成為當今國際斗爭焦點。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的國際制度和規則是在美國等西方國家的主導下建立起來的。依靠這套體系,西方特別是美國享受著制度上的紅利。但現在美國認為,當前的國際制度和規則在很大程度上妨礙了美國的利益拓展。在美國看來,在現有體系秩序之下,新興國家有選擇地利用規則獲取經濟利益而逃避了責任,成為國際經濟體系的獲益者;而美國作為領導者,其付出的成本和收益是極不匹配的。兩年來,美國退出巴黎氣候協定、伊核協議、人權理事會等一系列協議和組織,試圖打破舊有秩序,建立新的游戲規則。美國提出改變現有制度、體系,并非要放棄領導地位,而是要使現有秩序碎片化,重構對美國有利的制度規則。這樣,美國不僅可以繼續依靠制度獲利,而且可以使美國逐步從國際責任中退出,從而能夠以較低的成本、對美國有利的方式維持其霸權地位。在新舊秩序的轉換過程中,新興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力量不斷壯大,也希望改變以往西方大國主導國際秩序的局面,建立更加公平、更能反映發展中國家訴求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秩序之爭的核心是規則之爭,而規則之爭的背后則是主導權之爭。
國際戰略形勢發展演變的可能趨勢
當前,在世界秩序、國際觀念、國家間博弈模式深度調整的大背景下,國際社會可能會發生顛覆我們傳統認知的重大變化。
美國等西方國家有無可能建立起排他性的新的國際體系?歷史上美國通過建立排他性體系遏制對手早已有之。冷戰初期,美國糾集整個西方世界對當時的蘇聯進行全面封鎖,迫使斯大林不得不于1952年提出兩個平行市場的理論并付諸實踐,后又聯合東歐國家成立了對應于歐共體的“經互會”。當前,西方國家與新興國家之間,特別是中美之間在各領域的相互依賴程度使得美國建立排他性體系受到極大制約。但隨著雙方博弈對抗不斷加劇,形成這種國際體系的現實危險性依然存在。尤其是近幾年來,美國在“政治上孤立、經濟上遏制”中國,采取了許多實質性措施。在科技方面,美國設立科技“柏林墻”,把對中國的技術管制從軍用技術和軍民兩用技術擴展到新型技術和基礎性技術。自2018年以來,西方發達國家先后制定新法律或修訂原有法律,收緊本國對外資安全的審查機制。美國對華政策中的意識形態因素也在顯著增加。因此,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提醒國際社會:警惕世界出現大分裂。美國根深蒂固的冷戰思維和霸權觀念,正在推動這一危險趨勢深入發展。對于中國來說,應當未雨綢繆,做好準備,理性應對。
軍備競賽升級有無可能使世界回到冷戰時的危險狀態?美蘇冷戰時期,雙方軍備競賽的白熱化曾數次令世界走向核戰爭的邊緣。正是基于對這一危險的理性認識,雙方于1972年和1987年相繼簽署了《反導條約》《中導條約》,這對緩解雙方緊張對峙形勢、避免核戰爭發揮了積極作用。當前,在大國競爭加劇的背景下,軍備競賽的陰影又重新回歸國際舞臺。2019年,美國正式退出《中導條約》,這是美國自2002年退出《反導條約》以來的又一重大戰略舉動。它意味著美國在發展進攻性戰略武器方面已經掙脫了所有束縛。俄羅斯則與美國針鋒相對。2019年2月5日,俄國防部長紹伊古命令研發海基“口徑”發射系統的陸基版本以及陸基高超音速中程和中短程導彈,相關研制工作將在2022年前完成。普京要求國防部重點關注“匕首”空射超音速彈道導彈、“別列斯韋特”激光武器、“先鋒”高超音速滑翔系統、“薩爾馬特”重型導彈、“波塞冬”無人潛航器等武器進展。當前,無論從經濟實力和國家發展目標看,俄羅斯并無同美國重啟軍備競賽的意愿,但美國一旦在歐洲部署中程導彈,將對俄羅斯構成重大戰略威脅,這是俄羅斯對美國作出強硬反應的重要原因。美國重啟軍備競賽并非僅僅針對俄羅斯。蘭德公司2016年就提出,美國可沿日本到南海再到波斯灣一線部署陸基彈道導彈,迫使中國耗費巨資建造導彈防御系統。在中國實力不斷上升的背景下,通過軍備競賽消耗中國、遲滯中國的崛起,也是美國國家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當前大國和地區性的軍備競賽初露端倪,未來朝什么方向發展,既考驗大國政治家的智慧,也考驗全人類的理性。
貿易保護主義、民粹主義、極端民族主義的蔓延有無可能侵蝕甚至摧毀戰后建立起來的國際體系和觀念?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一系列利于維護國際社會繁榮穩定的政治經濟規則建立起來,通過相應制度安排解決國際矛盾問題,逐漸成為各國共識。冷戰結束后,國際制度進一步完善,國際觀念進一步發展進步,以民主、平等、協商、合作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理念已經深入人心。但近年來,貿易保護主義、民粹主義、極端民族主義的盛行為人類發展進步的進程投下了陰影。民粹主義等逆潮流而動的觀念背后,凸顯的是貧富階層的分化、本地人和外來移民的沖突,反映的是各國特別是西方世界深層次的社會矛盾。這些觀念體現在內外政策上,具體表現為:政治層面趨向保守主義,經濟層面趨向貿易保護主義,社會層面趨向本土主義。由此帶來的結果是,很多國家都在構建自己的“利益孤島”,都在采取所有可能的手段捍衛和擴大自身利益。在現實中,我們可以看到,美國向幾乎所有主要經濟體同時揮舞起貿易大棒,許多歐洲國家采取了極為嚴厲的限制移民政策。在這一背景下,包容與合作的氛圍在削弱,沖突和對抗的氛圍在上升,既有國際體系和國際觀念正在面臨嚴重沖擊。
大變局之下中國的戰略選擇
繼續將國內發展置于優先地位,以雄厚的國力有效抵御各種戰略風險。當前和未來一個時期,我國面臨的外部戰略風險呈現增強趨勢,對國家安全發展構成嚴重挑戰和沖擊。隨著國家實力的增強和戰略威懾力的不斷提升,發生大規模外敵入侵以及大國之間的全面對抗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國家核心利益面臨迫在眉睫的現實危險,我們都應堅持既定戰略,集中主要資源和精力,專注于國內發展和改革,不斷提升自身實力,夯實國家發展基礎。國與國的競爭既是實力的博弈,更是制度的較量。當前,中美之間的矛盾問題看起來體現在貿易、科技、金融等多方面,但背后支撐的是制度設計,是現代國家的治理能力。對于中國來說,無論是應對國內發展難題還是面對國際風險挑戰,都應該把制度建設和治理能力建設擺到更加突出的位置。這是運用制度威力應對風險挑戰、贏得主動的有力保證。
高舉和平發展旗幟,加快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是對國際社會關注日益強大的中國發展方向的回應,也是對實現自身目標及其路徑的必然選擇。積極推動構建平等互利的世界政治經濟新秩序,摒棄“以鄰為壑”“零和思維”,秉持民主平等、合作共贏理念,在維護共同利益的基礎上推進新秩序的建立。擴大各國利益交匯點,讓利益惠及各國作為政策及行動的出發點,使新的規則制度體系能夠反映最大多數國家的利益。把“一帶一路”倡議作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載體。繼續扎實推進“一帶一路”建設,推動世界和平發展、實現全球有效治理。隨著中國的發展強大,西方社會以及周邊有關國家的疑慮也在同步上升。對于中國來說,如何營造和諧有利的國際關系,最大限度地化解國家迅速發展所帶來的國際疑慮,減少因誤解而出現的阻力和障礙,是目前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我們需要有效清晰地闡明自身意圖,通過自身的善意行動以及與各國多層次多渠道的合作,取得世界的認同和理解。
既合作又斗爭,保持中美戰略關系的動態平衡。面對戰略壓力,片面的斗爭或妥協思維都是不足取的。當前,中美在經濟方面相互依賴程度不斷加深,已形成榮損與共的局面。在傳統安全領域,也都達到了某種程度的相互威懾相互制衡狀態。從這一現實出發,將協調與合作作為處理大國關系的基本方式,在堅持國家利益的基礎上加強同美國在全球和地區性問題上的合作,在不危及中國關鍵核心利益問題上,盡可能地積極合作,不斷增強雙方的政治互信和戰略互信。涉及到領土主權等核心利益時,堅決維護國家利益不受侵犯。同時,在維護自由貿易體系、解決全球性問題方面,中國和歐洲、俄羅斯、日本等國家和地區有著共同的利益,應通過加強同各國在全球議題上的合作,夯實雙方的信任基礎,推動國際關系健康發展。
講信修睦,營造對我有利的周邊環境。和平穩定的周邊形勢不僅有助于中國繼續深化同周邊國家的互利合作,促進地區和平穩定與繁榮發展,還有利于使域外大國喪失介入地區事務的借口。積極落實“親、誠、惠、容”的周邊外交理念,按照政治上講信修睦、經濟上合作共贏、安全上守望相助、人文上心心相印、地區機制上開放包容的原則,在中國與周邊國家尤其是東盟國家之間推動建立起一種涵蓋利益、責任、命運在內的共同體。加強與周邊地區安全合作,通過多渠道的功能性合作減少彼此敵意,加強戰略信任,建立有效的危機管控機制,加緊推動與相關國家的談判進程、會談機制和建立有操作性的管控爭議的框架機制,保證周邊的安全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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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萬俠,國防大學國家安全學院國際戰略教研室副主任、副教授)
責任編輯 / 袁 " 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