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別人家孩子”的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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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看微博里有一條消息被頂上熱搜，說杭州一位初一新生暑假作業把《西游記》畫成了達到出版水平的漫畫，不少人用“別人家的孩子”表達甘拜下風之意。這倒讓我產生了一些回憶。

我小時候最大的敵人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誰家孩子又取得了什么好成績，誰家孩子獲得了哪個榮譽，都可以在兩位媽媽遇見后5分鐘內聊出來，并在不晚于當晚6點半動畫片開始前提出觀點（誰家那誰怎么著了）、深度分析（你咋不成，差在哪了）、結合現實（就看電視不干正事），讓興致盎然坐在電視前的孩子垂頭喪氣。

我還因為這事干過架。

有一段時間電視臺剛開始播出《圣斗士星矢》，等著看“圣斗士”是我一天里最大的期待。那天，我剛打開電視，我媽就溜達過來，“我跟你說李萌這回又考得不錯。”

我說：“誰是李萌？不認識。”

我媽說：“就那挺胖的，大圓臉，眼睛不大。他媽個兒挺高的，長得挺黑，臉上有點雀斑。”

我說：“我看人家媽干嗎？”我媽怒了：“這樓里八個單元有你沒去過的嗎？正經孩子你一個也不認識！你就不正經！”

我說：“我怎么不正經了？”我媽回：“李萌他媽說了，人家進門就寫作業，寫完作業還得再看會書，動畫片什么的都不看。”我一時無言以對。

我媽乘勝追擊：“他媽還說了，人家也不跟你似的天天晚上出去瘋！”我反擊道：“胡說！昨天我還在樓下看見他了呢！”我媽質問：“你不是不認識嗎？”我熄火了：“……剛想起來了。”我媽冷笑：“現在想起來了，說人家考得好的時候你想不起來。”

我服軟：“媽你能等會再說嗎？”我媽：“我就納悶了，我跟你說這么半天，你怎么還能看得下去呢？我這苦口婆心，你一點都不上心。你怎么就不知道跟好孩子學學？”

此刻我已經決定閉嘴，再說話等于火上澆油，但已經晚了，我媽越說越激動，話題無限延展，角度越來越高，評價越來越低，我頭一次看見自己把自己氣成那樣的人，我也頭一次明白一個人啥也沒做就能成狗屎一坨。

最終我媽以把電視杵碎的力量按了電源，我不但當天的動畫片沒看利落，往后幾天也沒看成，作為我不求上進的懲罰。這讓我最早理解了“無妄之災”這個詞的意義，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沒來由挨一頓罵，我邪火無處可發。思考許久我終于確定：我錯了，我錯就錯在認識李萌。

2

憋了幾天之后，我終于在某天晚飯后看見李萌坐在院門口，正跟人討論圣斗士，我怒火攻心，抓住他脖領子就罵：“你吹什么牛？”說完直接就動了手。

我倆邊打邊進行溝通，掄臉間頭腦風暴，互踹里思維碰撞。

他罵道：“你有病吧。”我怒不可遏：“你媽不是到處夸你好孩子嗎？就打你這個好孩子！你媽不是說你進門就寫作業嗎？就打你進門寫作業的！”

他一頭霧水：“誰進門寫作業了？”我說：“你不是還不看電視嗎？”

他繼續問：“誰不看電視了？”我說：“回家問你媽去！碎嘴子。”

他回罵：“你媽才碎嘴子！”

此刻，我才搞清楚仇恨源自母親。

幾個過招之后，我們都有點累，看著對方輕車熟路的陰招，明顯都沒少挨拾掇，竟泛起惺惺相惜之情，于是不約而同降低頻率，最終停下手來。

他看著手上的血印子說：“你真夠狠的。”我摸著臉上的抓痕：“你活該，誰讓你媽跟我媽胡說的。”他咬著牙說：“我也沒讓她到處胡說啊！”隨后，他嗷一聲哭了出來。

當日回家后我媽輕易就審問出了打架的原因，這讓她了解到我確實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只不過執行時有些偏差，沒打算跟“別人家的孩子”學習，而是想“把別人家的孩子”干掉。

但這事并沒有阻攔她繼續往家帶這些信息，轉而會換一些我從來沒見過的孩子的消息，所以我記憶里的很多“敵人”都是只聽過沒見過，跟都市傳說一樣。同事的侄子又獲得全國作文一等獎、修車老頭的孫子一次考試進步100多名、菜市場大姐的兒子考上重點中學——我很奇怪，修車買菜時為什么不能專注一些？

這些不認識的“別人家的孩子”對我來說更加可惡，他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從未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只負責傳來好消息給我添堵，卻沒有任何把柄可抓，像個完美幽靈一樣，毫無報復的可能，最終我只好吃個干虧。

3

常常需要面對“別人家孩子”的挑戰的孩子，并不會受到什么激勵，也不會產生什么進取心，反而會很受傷。況且不少家長會通過比較上升到針對自己孩子的攻擊和語言暴力，比如你不如別人是因為懶惰、貪玩、不學好、不求上進，這就很粗暴了。親子關系不能建立在孩子是不是優秀之上，久而久之，孩子會喪失自信以及對家長的信賴。

除了破壞家庭團結，瓦解親子信任，沒事總拿自己孩子跟別人家孩子比的人往往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清楚自己孩子的能力和才華在哪里的父母，不會輕易對別人家孩子產生超過正常程度的羨慕，甚至以此為標準衡量自己孩子。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個世界已經有太多對比和束縛了，只留給成功窄窄的一條路，親爹媽就更不應該干這種事。如果孩子拿你跟別的家長比，估計沒幾個爹媽能扛得住，優秀的家長可比優秀的孩子多多了。設想一下，孩子下了補習班一進門，就對你說：“李小光他爸這個月又發了8萬獎金，趙大明他爸拿到了全公司銷售冠軍換了車……你怎么一事無成？”“比孩子者，被孩子比”，這就是比較守恒定律。

如果非要跟別人比較，那么該怎么比，是一個值得琢磨的事。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心平氣和來討論一下，在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再商議如何進步。還可以在跟孩子說之前，先去了解一下對方的成長經歷、教育背景，以及家長付出了怎樣的精力，通過一套有邏輯的科學方法解析出“別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成長的，這樣即便發現自己的孩子比不了，也可以提煉出值得借鑒的那部分東西。在這些東西都沒搞清楚之前，還是不要隨便把別人家的孩子往自家里領，住不下。

//摘自露腳脖兒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