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問“德育一體化”

班建武

德育一體化的提出，重點就是要解決當前學校德育實效性不高的突出現(xiàn)實問題，其核心在于將立德樹人教育根本任務真正落到實處?？梢哉f，德育一體化，最關鍵的就是要把握其中的‘體：立德樹人。

自2005年教育部頒布《關于整體規(guī)劃大中小學德育體系的意見》以來，德育一體化已成為提高德育實效途徑的重要政策話語，一些地方也在德育一體化思想的指導下開展了富有成效的實踐探索。2020年1月，國家教材委員會頒布的《全國大中小學教材建設規(guī)劃（2019-2022年）》又再次強調(diào)了德育一體化的重要性?？梢哉f，德育一體化已成為當下以及未來一段時間內(nèi)我國德育建設的努力方向。

但總體而言，關于德育一體化的一些基本理論問題尚未得到有效研究，這將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德育一體化的科學性和有效性。當前，切實推進德育一體化，需要我們高度關注以下問題。

目標上：德育一體化以何為“體”

目標是行動的指引，如果目標不清楚，行動將容易迷失方向。因此，討論德育一體化問題，最為重要的前提就是要厘清德育一體化的目標。在很大程度上，德育一體化更多的是一個政策話語和實踐要求。從已有的政策文本和實踐探索來看，德育一體化主要指向的是德育實踐中的兩大現(xiàn)實問題——從縱向的角度看，德育一體化要破解的是大中小幼德育彼此割裂，缺乏有效銜接，以及由此導致的各學段德育內(nèi)容、德育方式簡單重復等問題;從橫向的角度看，德育一體化則是要努力實現(xiàn)學校內(nèi)部不同德育形態(tài)之間，學校、家庭與社會之間不同德育主體和德育資源的有機整合問題。簡而言之，德育一體化要努力的方向就是要構(gòu)建縱向貫通、橫向整合的育人體系，真正做到“全員育人、全程育人、全方位育人”。

此處需要注意的一個問題是，無論是現(xiàn)有的政策、理論還是實踐，似乎有關一體化的內(nèi)容基本上都是圍繞德育一體化而展開的，鮮有智育一體化、體育一體化等方面的論述。從理論上講，所有的教育要想取得有效的育人效果，都需要實現(xiàn)自身在教育上的一體化。但為何僅僅是德育一體化問題成為政策和實踐關注的重點呢？深入探尋這一問題，或許有助于我們更為明了德育一體化的努力方向。

實際上，強調(diào)德育一體化，與德育自身的特殊性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德育之所以比其他各育更強調(diào)一體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在于學生的品德成長有著不同于智體美的發(fā)展規(guī)律。就學生的品德成長而言，幾乎所有的教育時空都會對學生的品德產(chǎn)生或直接或間接、或顯性或隱性、或即時或長遠的影響。不管是學校、家庭還是社會，都會對學生的品德產(chǎn)生不同程度和不同性質(zhì)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學生更多的是通過“暗示”的方式接受其所處環(huán)境的價值影響。也就是說，相比于智育，德育更容易受不同主體、不同環(huán)境有意或無意的教育影響。當前學校德育實效不高的一個重要外部原因即在于家庭和社會所傳遞的一些價值觀與學校德育教導的價值觀之間存在著不一致，甚至沖突的地方。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學校德育的有效性。正是因為如此，一些德育工作者才會發(fā)出學校德育是“5+2≤0”的無奈感嘆。

此外，德育與其他各育存在的一個顯著不同就在于，在其他各育可以很大程度上通過非常系統(tǒng)且邊界清晰的“學科”門類來落實，但德育所面對的是人的生活，而生活本身是無法割裂的。這就決定了學生的德育不是某個單一學科可以獨立完成的。如果沒有不同學科間的相互協(xié)同，而是僅僅將德育作為某門學科的任務，那么，這樣的德育是很難實現(xiàn)其育人目標的。

因此，德育一體化的提出，重點就是要解決當前學校德育實效性不高的突出現(xiàn)實問題，其核心在于將立德樹人教育根本任務真正落到實處。可以說，德育一體化，最關鍵的就是要把握其中的“體”：立德樹人。在此基礎上，根據(jù)學生品德成長的規(guī)律，將不同德育主體、德育資源、德育形態(tài)有機整合，從而確保德育能夠以一種更加科學化、層次化、系統(tǒng)化的方式整體推進。這實際上也表明，德育一體化不是要將不同學段、不同類型的學校完全按照一個模子要求，而是讓各校在牢牢把握“立德樹人”這一根本性問題的前提下，因地、因人制宜，打造自身的德育特色和德育品牌。

對象上：德育一體化要“化”什么

如果說目標解決的是德育一體化的方向問題，那么，對象則是要重點明確德育一體化所涵蓋的內(nèi)容，即德育一體化到底要“化”什么的問題。從前文論述可以看出，德育一體化要實現(xiàn)的是構(gòu)建縱向貫通、橫向整合的立德樹人體系的目標。因此，其所要“化”的對象也可以從縱橫兩個維度進行區(qū)分。

從縱向的角度看，德育一體化指的是不同學段的德育要能夠在目標、內(nèi)容、方式方法等層面真正實現(xiàn)縱向銜接，以確保德育在時間維度的連續(xù)性和螺旋式上升。因此，其所要化的對象從大的學段劃分來看，就是大中小幼如何實現(xiàn)彼此的上下溝通和有機銜接問題，重點是初始年級與其低學段、畢業(yè)年級和其高學段之間的德育銜接。而要從小的學段劃分來看，德育一體化就是大中小幼內(nèi)部不同年級之間在德育體系上的分層建構(gòu)問題。因此，從縱向角度講德育一體化，不能僅僅著眼于大中小幼不同學段的上下銜接問題，也要充分考慮學段內(nèi)部不同年級德育的系統(tǒng)設計問題。

從橫向的角度看，德育一體化要解決的就是不同德育主體、德育資源間的協(xié)同推進問題，重點是在立德樹人教育根本任務的引領下，確保各種教育力量價值導向的一致性。從宏觀的角度看，橫向角度的德育一體化就是要確保學校德育與家庭、社會德育能夠真正建立起“三位一體”的立體化育人格局。而從微觀的角度看，橫向角度的德育一體化則主要聚焦于學校內(nèi)部不同德育形態(tài)之間的有機整合。長期以來，我們對學校德育形態(tài)的認識較為單一，往往認為專門的德育課和德育活動才是德育，而忽視了學校其他德育形態(tài)的重要育人功能。一定程度上，這既浪費了寶貴的學校德育資源，也在影響了學校德育實效性的提高。實際上，學校德育的形態(tài)是多樣的，既有直接德育也有間接德育，既有學科德育也有活動德育，既有顯性德育也有隱性德育。比如，德育課屬于直接的、顯性的德育，而學校的管理、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則屬于間接的、隱性的德育范疇。如果學校德育只依靠直接的、顯性的德育，那么，學校德育的品質(zhì)將難以獲得真正的提升。

此外，從對象的角度思考德育一體化，還必須明確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就是，學生的品德是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的有機整體，因此，德育一體化在對象上就必須要充分考慮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的內(nèi)在關系，進而去做整體性的科學設計。當前的學校德育更多的是在道德認知層面下功夫，但對于道德情感等層面的考慮則相對不足。這就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學生在德育方面“知行脫節(jié)”。因此，德育一體化就其所要“化”的對象而言，還應包括學生品德心理結(jié)構(gòu)各要素的整合。

方法上：德育一體化如何“化”？

若想將德育一體化真正落到實處，就必須明確一體化的實現(xiàn)路徑和方法?？傮w而言，德育一體化的路徑和方法涉及方方面面的內(nèi)容，但就目前而論，需要著重解決的主要有以下三個核心問題。

第一，主體上，要明晰各方德育力量的責任?？梢哉f，德育一體化是一個事關德育全局的關鍵性問題，涉及方方面面的責任主體。從教育行政部門來看，其在德育一體化中的主要責任就是要切實打破影響和制約德育一體化實現(xiàn)的各種體制機制問題。比如，在管理層面上，基礎教育階段的德育和高等教育階段的德育分屬不同的管理部門，這必然不利于德育一體化的實現(xiàn)。國家教材委員會的建立固然在教材層面有利于不同學段德育教材的有機銜接，但是，德育不僅僅是教材的問題，還涉及其他的部門和不同的德育形態(tài)。沒有管理上的一體化，就很難實現(xiàn)具體教育上的一體化。

對于教育者而言，德育一體化主要涉及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觀念，二是能力。就前者而言，即確保每位德育工作者都自覺樹立立德樹人的德育意識。沒有觀念上的共識，不同形態(tài)的德育將很難真正實現(xiàn)有機整合。因此，需要通過多種渠道確保立德樹人的教育觀念深入到每一位教師、家長和社會成員的頭腦之中。就后者來說，德育一體化要以每位教育工作者德育能力的切實提升為必要條件。只有觀念而缺乏能力，全員育人也必然只能是一句口號。這就需要在現(xiàn)有的教師職前教育、教師職后培養(yǎng)、家庭教育等方面，增強相關德育內(nèi)容的設計。

第二，研究上，要深化德育一體化的理論研究。目前，德育課程一體化存在的諸多問題，與這一領域的專業(yè)基礎研究相對薄弱有著非常重要的關系。因此，要確保充分實現(xiàn)大中小幼德育課程的一體化建設，就必須加強基礎理論問題研究。只有在學理上充分明晰德育課程一體化的具體內(nèi)涵，厘清德育課程一體化的科學依據(jù)，才能夠最終實現(xiàn)德育課程一體化建設。當前，需要重點研究的問題有：德育一體化的基本理論問題，如德育一體化的內(nèi)涵、本質(zhì)和功能等，這是確保德育一體化科學性的關鍵所在;青少年品德發(fā)展規(guī)律的階段性特征和青少年道德學習的內(nèi)在機制，這是真正實現(xiàn)德育一體化的內(nèi)在依據(jù);德育一體化的頂層設計，這是確保德育一體化的制度保證。

第三，管理上，要做好德育環(huán)境的社會治理。僅就教育自身談德育一體化是遠遠不夠的。誠如前文所述，學生品德的成長是在一種全時空環(huán)境下完成的。在很大程度上，學校教育只是影響學生品德發(fā)展的一支力量而不是全部。尤其是在新媒體時代，學生的價值觀往往更容易受到不同渠道信息的影響。因此，必須從國家層面加大德育環(huán)境的社會治理。重點就是要確保學生所能接觸的各種信息在價值導向上體現(xiàn)主流核心價值觀的要求，從而能夠真正做到學校、家庭和社會價值導向的一致性。從這個角度看，德育一體化就不能僅僅理解為教育系統(tǒng)內(nèi)部的事情，而是要與整個國家社會治理的現(xiàn)代化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如此，才能最終實現(xiàn)德育一體化的目標。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公民與道德教育研究中心副主任）

責任編輯：王夢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