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國慶節，政協第0001號提案

虹兒

2019年11月7日，政協第十三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會于第九次會議閉幕會上宣布《政協第十三屆全國委員會關于表彰全國政協成立70年來有影響力重要提案的決定》，從全國政協成立70年來收到的14萬余件提案中，評選出100件提案進行表彰。

位列第一的，是在1949年提出的《請政府明定10月1日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日以代替10月10日的舊國慶日的建議案》，提案號為0001號，即人民政協歷史上的第一件建議案，提案者為著名教育家、新中國首位教育部部長馬敘倫。

對于0001號提案獲評表彰一事，馬敘倫的孫女、沈陽市文化旅游和廣播電視局副局長馬今感到非常自豪，同時，也深覺有其必然性——提案是伴隨人民政協和新中國的誕生而產生的，提出非一朝之功，也不是一己之力，而是凝結了祖父和當年眾多志士仁人的赤誠初心。

悠悠歲月，輕拂塵煙，70年后的今天，讓我們回顧那段歷史，重溫一個時代的印記與榮光。

直奔沈陽

一切還需從“北上”說起。

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發布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其中，第五條提出：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

“太陽就要出來了。”口號一經發布，迅速得到社會各界普遍而熱烈的響應。

為籌備新政協的召開和新中國的成立，大批民主人士陸續北上，奔赴解放區，這一過程被稱為“民主人士和社會賢達秘密北上”，簡稱“北上”。

據《潘漢年傳》等資料記載，北上從1948年秋開始，歷時1年，由中共中央直接部署，周恩來親自指揮，中共中央華南局和香港工委具體負責，共組織護送20多批、350多位民主人士秘密北上解放區，其中，以轉經香港接送至東北解放區為重點。到達東北后，他們在沈陽、丹東、大連、撫順、吉林、長春、哈爾濱等地開展活動，實地了解中共領導下的解放區建設情況。

那時，陸上、空中都沒有通路，只能由香港乘船北上，而這又要冒港英政府留難、破壞和臺灣美蔣海、空軍干擾攔截的風險。中央最初想開辟一條從香港經倫敦到蘇聯再轉赴哈爾濱的路線，但未能打通，遂決定利用大連至香港的海上通道，完成接送民主人士北上的重要使命。于是，當時設在大連的中華貿易總公司承擔了這項艱巨而重大的政治任務。

第一批秘密北上的沈鈞儒、章伯鈞、譚平山、蔡廷鍇等，于1948年9月12日晚登上“波爾塔瓦號”輪船，13日啟航離港，9月27日抵達朝鮮羅津港登陸，乘火車于9月29日抵達哈爾濱。12月19日赴沈，入住沈陽鐵路賓館（原大和旅館，現遼寧賓館）。時任中共上海辦事處主任錢之光回憶：船在經過臺灣海峽時遇到強臺風，失去控制，被沖到澎湖列島附近，經過全體船員的努力，才擺脫觸礁的危險。當時在船上的民主黨派領導人鎮定自若，有的還和往常一樣做著健身體操。

馬敘倫是第二批秘密北上的，與他同行的還有郭沫若、許廣平母子、陳其尤、翦伯贊、馮裕芳、侯外廬、許寶駒、沈志遠、曹孟君、丘哲、宦鄉、連貫等人。他們于1948年11月23日深夜乘坐華中輪離港，12月初駛進渤海灣，由于當時大連處在蘇聯軍管之下，軍用碼頭不準外國貨船進港卸貨，只好駛往大連與安東（今丹東）之間的大王家島登陸，經安東轉乘火車于12月6日抵沈，入住沈陽鐵路賓館。

第三批北上的民主人士最多，包括李濟深、茅盾夫婦、朱蘊山、章乃器、彭澤民、鄧初民、施復亮、梅龔彬、洪深、孫起孟、吳茂蓀、李民欣等民主人士和文化名人，1949年1月7日在大連登陸，1月10日入住沈陽鐵路賓館。

擁抱新社會

截至1949年1月，分三批由香港北上的民主人士在沈陽會合。

今時再述這段經歷，只是尋常的幾行字，可當年的兇險與艱辛，確是難以想象的。離開香港本就百般不易，不僅有其他政治勢力的監控、威脅或“爭取”，對自身而言，更要有很多放棄——小為家業房產，大至生離死別。比如李濟深，妻子身患重病不能隨行，兩個兒子又被國民黨軟禁，無法脫身，可即便如此，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國家大義。

“祖父此前曾指示二伯父馬克強利用在國民政府財政部供職的便利，截下一批未運到臺灣的錢幣上交，后又將分散在美國、香港、臺灣等地的晚輩召回，一同北上，父親馬龍章和小姑馬珮自在其中。可以說，每位北上人士的身后，都是一段悲壯英勇的故事，這些故事遠去在歲月里，卻深沉鑄入新中國的歷史。”

1949年元旦，毛澤東發表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同年1月14日，又發表《關于時局的聲明》，提出實現國內和平的八項條件。

在沈陽的34位與在李家莊的21位共55位民主人士，立即作出回應——聯合發表《我們對時局的意見》，聲明擁護毛澤東提出的實現和平的八項條件，表示將革命進行到底。《東北日報》等報刊刊發該聲明。

1月26日，中共中央東北局、東北行政委員會、人民解放軍東北軍區以及東北各界人民代表，在沈舉行盛大的歡迎會，熱烈歡迎為參加新政協會議而先后到達東北解放區的全國各地民主人士。東北行政委員會主席林楓致歡迎詞。李濟深、沈鈞儒、馬敘倫、郭沫若等20人在會上發表演說，郭沫若和馬敘倫還有感賦詩。

民主人士在沈期間，在沈陽鐵路賓館開展了豐富的文體活動，舉行了迎接1949年春節聯歡會，觀看賓館前廣場上市民的文藝表演等。東北局還在賓館組織報告、通報及座談會，讓民主人士清楚了解解放戰場的形勢，切身感到參加新政協的光榮感和迫切性。

不僅如此，民主人士還參觀走訪了其他場所，應邀參加社會活動。馬敘倫、郭沫若、侯外廬等人還常光顧沈陽的文物店;許廣平及周海嬰在東北書店（馬路灣新華書店現址）等處看到許多魯迅先生的著作，他們受邀去魯藝參加活動，并將東北書局支付的稿費折換成的5根金條全部捐贈給魯藝。

這些民主人士雖然在沈停留時間不長，但通過參觀解放區、深入農村等地的直觀感受，讓他們看到了充滿希望的新社會，欣欣向榮的場面使得他們對未來和新中國更懷信心。

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2月14日，林伯渠受黨中央委托，專程到沈陽迎接民主人士進北平。2月19日，在沈全體民主人士大會召開，林伯渠代表中共中央表示歡迎大家到北平共商大計，并擬定離沈時間是2月23日。

就這樣，李濟深、沈鈞儒等30余位民主人士，登上專列“天津解放號”離開沈陽，2月25日抵達北平，為北上畫上圓滿的句號。

終“得宿”

1949年10月1日，馬敘倫隨黨和國家領導人登上天安門城樓，出席開國大典。典禮中，毛澤東向全世界莊嚴宣告：“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見證這一歷史時刻的馬敘倫，感到無限幸福，熱淚盈眶，他以“得宿”二字抒懷，以寓其顛沛流離、為正義流血戰斗了大半生而終得歸宿。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一路走來”，有了對新中國的無限熱愛，才有了充滿感情的0001號提案。

“馬敘倫委員請假不能來，他托我來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應有國慶日，所以希望本會決定把10月1日定為國慶日。”1949年10月9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召開，當時馬敘倫生病在家休息，但已經親筆寫好了關于新中國國慶日的建議案，并委托許廣平向會議提出。

當天，會議一致通過了《請政府明定10月1日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日，以代替10月10日的舊國慶日》的建議案，并決定送請中央人民政府采擇施行。

12月2日，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四次會議通過《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日的決議》，宣告：“自1950年起，即以每年的10月1日，即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的偉大日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慶日。”

“0001號提案雖是祖父提出的，但它卻生動刻畫出一組毫不遲疑、毫無保留為新中國成立貢獻力量的群像，以10月1日替代舊國慶日，也不是簡單的日期更迭，它更象征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創。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在我心里，北上的民主人士就是他們那個年代的英雄，是和黨一起開創新時代的先鋒，再憶他們的故事，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不忘來時路。”

馬今是馬敘倫最小的孫女，1970年馬敘倫去世時，她只有3歲，對于祖父的了解和敬仰，是伴隨年齡漸漸增長的。“最初是家里的一張張照片、一本本詩集、一行行書法，后來是親身參與各種與祖父相關的紀念會等活動。比如，1985年4月27日，隨父母赴京參加馬敘倫先生誕辰一百周年紀念會，再比如，2019年接受全國政協的邀請，參加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大會。”

2019年國慶日，馬今作為“致敬方陣”的禮賓人員，參加了上午群眾游行和傍晚聯歡觀禮活動。這個方陣由老一輩黨和國家、軍隊領導人親屬代表，老一輩建設者和親屬代表，新中國成立前參加革命工作的老戰士，老一輩軍隊退役英模、民兵英模和支前模范代表，健在的老同志和已故老同志的家屬組成。全國政協方面負責邀請了28人，都是曾經擔任過全國政協老一輩領導的后代。

了解體會得越多，感悟思考得越多。“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記走過的路;走得再遠、走到再光輝的未來，也不能忘記走過的過去，不能忘記為什么出發。”馬今說，在新中國成立70周年之際，人們沒有忘記那些遠去的時代先鋒，當她作為后代的一員，舉著先輩的榮譽牌，乘坐禮賓車行過天安門廣場時，無數群眾向他們揮手歡呼，“那是山呼海嘯的激情，那是盛世中華的綻放”。

那天，馬今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圖片資料由馬今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