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露
在充滿不確定性的經濟與社會環境下,各大城市又展開了新一輪的搶人大戰,同時在發生的還有工薪族就業乃至職業前景的壓力。
二者聽上去頗為矛盾—城市搶人最終還是要就業,但企業創造和維持崗位的能力卻變得更加嚴峻。對工薪族來說,除了可能的薪酬下滑,乃至“人員結構優化”,房價的變動趨勢也不容小視。
為了穩就業、穩增長,多數城市都面臨壓力。歸根結底,城市實體經濟才是工薪族的安身立命之本,也是地方政府最為關心的議題。那么,面臨實體經濟的種種不確定,應該怎么辦?
最近的深圳人,一邊在討論著減薪問題,一邊在感嘆著魔幻上漲的深圳房價。在其他城市都在想盡辦法恢復樓市的時候,深圳已經提前搶跑了。
從3月份開始,深圳樓市價格開始啟動向上,二手房價漲幅時隔兩年再度成為了全國第一,甚至出現了“戴口罩排隊搶豪宅”的強勁需求。有人調侃說,房市已經被深圳人民玩成了股市。
這座中國最大的移民城市是全國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同時因人口眾多造成供需失衡,導致它也是全國土地最稀缺的城市。全球疫情之下貨幣面臨貶值風險,而資金需要尋找優質的避險資產,這是深圳吸引全國各地的購房者,或者說投資客的一大原因。
但是,疫情對深圳實體經濟的影響后勁還沒有充分顯現出來。深圳外向型經濟發達,外貿出口規模連續27年居內地城市首位,全球經濟下行對其造成的壓力不可避免。
許多針對國外市場的企業已經開始縮減招聘崗位,比如深圳年前手握大把國外訂單且人手不足的照明產業,現在已經開始轉向國內市場的開拓。
所以,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在點評“深圳蛇口招商太子灣豪宅8秒售罄”時才發出感嘆,在個案面前,要相信大數據;在大數據面前,要相信邏輯;在奇跡面前,要相信常識。在疫情導致經濟停擺的時候,沒有哪個城市能幸免。
不過,深圳從來就是一個不缺人的城市。據脈脈最近發布《人才流動與遷徙報告2020》顯示,2019年深圳人才凈流入為全國第一。一個城市的房產,離不開大規模人口流入的支撐,尤其是年輕化的人口,這讓看多深圳樓市的人更堅定了一份信心。
3月至今,各城搶人政策中,杭州的辦法被稱作“最強搶人政策”。4月1日起,杭州經認定人才購房可以優先搖號。對全球本科以上所有應屆大學生,在發放本科1萬元、碩士3萬元、博士5萬元一次性生活補助的基礎上,再給予每年1萬元租房補貼,而頂尖人才最高可獲得800萬元的購房補貼。
3月下旬,杭州副市長在視察一售樓處的疫情防控和復工工作時,說了這樣一句話:“大家不僅要對經濟有信心,更要對房地產市場,尤其是杭州的房地產市場有信心。”
中國房地產協會主辦的全國房價行情數據顯示,有121個城市3月份二手房價環比2月份下跌。而在其他一線城市房價下跌的時候,杭州風頭正勁,仍在上漲。
在這份人口流動報告中,杭州也進入了人才流動第一陣營,僅次于深圳排名第二。并且,而許多離開北京的職場人也將杭州視作工作的首選地之一。可見杭州人才增長之迅猛。
杭州素有“賣地狂魔”之名。大量人口的擁入,也是杭州仍然能一直保持樓市上行的核心原因,高薪人才強大的購買力就是對房產價值提升的最大保障。
早在今年2月中上旬,包括無錫、西安、南昌、上海在內的多個城市,相繼推出了各類涉房支持政策,希望穩住市場。
“大家不僅要對經濟有信心,更要對房地產市場,尤其是杭州的房地產市場有信心。”
第一類政策,主要是利用購房補貼政策刺激需求端,比如允許公積金購買二套房等。第二類政策,是從“救開發商”的角度,比如延期繳納土地出讓金,開竣工時間可延期、延期繳稅等,提供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的減免政策,促進地產商快速“回血”。
3月還有個別城市試圖取消限購政策鼓勵炒房,不過都中途夭折了。其中浙江海寧的政策最具代表性,在公布后僅僅不到兩個小時就被緊急撤回。
有了政策“一日游”的前車之鑒,大部分城市出臺的政策相對謹慎,基本上以帶有購房條款的人才新政為主,這類政策通常不會出現被撤回的風險。于是,人才引進成了很多城市“救市”的標準動作,對地方政府的調控智慧提出了極大考驗。
2019年,二線城市的土地市場火熱,知名房企扎堆搶地。疫情之下,相對于一線城市市場的優異表現,有數據顯示2月份二線城市成交量減少了近六成。這些二線城市的政府就比較著急了,疫情以來不少二線城市都出臺了各類政策。
尤其以制造業為主的城市,在疫情之后勞動力需求變得更大,在學歷放寬上體現得尤其明顯。比如在佛山,中專、大專可享本市戶籍購房政策,相當于門檻幾乎消失。蘇州也是如此,本科直接落戶,專科僅需繳6個月社保。而此前,蘇州對于大專學歷的落戶,要求可是需要滿足社保繳滿2年。
不過,一些城市搶的是人才,而另一些搶的只是人口。對于產業結構單一的三四五線城市來說,人才吸引力小,本身自有住房率偏高,導致樓市缺乏投資價值。
以衡陽市為例,衡陽用財政補貼樓市,購買新房和存量住房,所繳契稅稅率為1%的,由市財政按所交契稅對購房人予以全額補貼。另外,新房項目地下車位首次出售的,財政補貼每人1000元。類似的,駐馬店也實施了購房補貼政策,補貼資金由受益財政承擔,中心城區補助資金按屬地稅收受益比例由市區兩級分別按50%承擔。
在公積金貸款方面的政策也是一路綠燈。3月底,柳州市將個人住房公積金貸款上限調整為40萬元,居民家庭首次購買普通住房的最低首付比例為20%。擁有1套住房的居民家庭,為改善居住條件貸款購房,最低首付比例調整為30%。
地產業穩才能穩增長,這也是衡陽、駐馬店等地出臺樓市新政的原因所在。政府救樓市,表面上救開發商,其實是在救銀行、救財政。而這類城市面臨的問題,也是中國大多數城市所面臨的。因此,即便就業形勢嚴峻,城市依然要搶人。
房地產對經濟的拉動作用不可低估,其經濟地位短期內仍不會發生改變。在這個邏輯中,只有人來了,才有利于當地購房需求的釋放和房企項目去庫存。
但這個邏輯并不適用于所有城市—負債式的引才手段以補充因疫情導致的市場需求急劇萎縮,只會讓情況更糟糕。受疫情沖擊,信貸資金流向樓市的閘門在松動,降低首付比的口子打開,也在增加經濟杠桿率。長遠來看,何嘗不是抱薪救火。
回顧這幾年的人才爭奪戰,其背后動力是國民經濟體系對人力資源的內在需求變化。地方政府意識到,靠投資和負債這種經濟增長方式不可持續了,于是,想通過人力資本給經濟找下一波增長動力。但這次疫情突然,打亂了地方經濟發展的陣腳。如此,只能更在意短期表現。
有數據顯示,2019年,深圳甲級寫字樓的整體空置率達到22%,部分地區的空置率甚至超過50%,是四個一線城市中最嚴重的。
對于大多數城市企業而言,招聘的盤子整體縮減已經是既定的事實。有調研發現,近八成企業表示本次疫情對于企業的春招會產生影響,還有部分企業考慮縮招。這一點很好理解,受疫情影響很多企業經營受到影響,現金流吃緊,縮減人力成本是理所當然。
但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可能引起消費者購買力的進一步收縮。如果城市只是利用樓市來吸引人才,而人才卻無法落地就業也是一種悲哀,更別談購房了。
搶人首要面臨的就是產業、服務以及人才之間問題,也是“人才戰”背后亟待解決的問題。吸引人才不光靠購房政策,更要看城市的吸引力。產業是否完善、就業崗位的數量、城市生活配套的健全等要素才是吸引人才的核心要點。
比如杭州以數字產業為主,互聯網行業的招聘需求在2020年1月降到了谷底,不過,在疫情造成全面影響的2月份,這個產業還出現了招聘需求的小幅抬頭。疫情對所有行業都帶來了嚴重沖擊時,也激活了一些在線業務模式的發展空間。對于杭州這樣有特色產業基礎的城市而言,危中也有機。
而對于深圳這樣的城市,高房價的擠出效應帶來一些企業外遷或許會拖累其經濟發展。有數據顯示,2019年,深圳甲級寫字樓的整體空置率達到22%,部分地區的空置率甚至超過50%,是四個一線城市中最嚴重的。2019年,深圳的GDP增速是6.7%,創下了新低。
可以明確的是,這次疫情,政府必須施以援手。但僅僅強調房地產的重要性是遠遠不夠的。短期表現最優,有可能損害的就是長期的競爭力。從長遠趨勢來看,好的自救方式應該是進行更多的減費降稅,給實體經濟、給企業讓利,這部分還有更多下降的空間。
此外,最近中央發布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其中有一條讓人印象深刻:“深化戶籍制度改革。推動超大、特大城市調整完善積分落戶政策,探索推動在長三角、珠三角等城市群率先實現戶籍準入年限同城化累計互認。”
這份文件表明要進一步深化戶籍制度改革的精神,打破戶籍制度造成的阻礙,激活社會活力。而在這種趨勢之下,可以預料的是,單單靠“戶口”的力量不足以吸引人了。城市競爭力才是吸引人才的關鍵,未來強者恒強的趨勢在城市競爭中將更加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