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 黃少安



〔 DOI〕 10.19653/j.cnki.dbcjdxxb.2020.05.002
〔引用格式〕 ?陳言,黃少安.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及對策[J].東北財經大學學報,2020,(5):14-21.
〔摘要〕國際新冠疫情的持續蔓延不僅給世界經濟帶來嚴重打擊,也對疫情基本控制后復產復工的中國經濟產生新一輪負面沖擊。本文在回顧國內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后,重點分析了國際新冠疫情對宏觀經濟運行的影響機制。在短期內,無論是國際新冠疫情直接導致國際市場對中國出口需求的下降,還是經由國際間產業鏈、供應鏈調整與重構產生的影響,國際新冠疫情主要通過作用于中國的進出口而影響中國經濟增長。研究測算發現:國際新冠疫情導致中國2020年GDP增速下降約為3%,對應的縮減規模約為3萬億元;分四大經濟區域來看,東部地區GDP增速下降約為4.3%,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2.2萬億元;東北地區GDP增速下降約為1.3%,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700億元;中部地區GDP增速下降約為1.4%,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3 100億元;西部地區GDP增速下降約為1.2%,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2 500億元。假定投資乘數為1.5,政府基建投資需要增加3萬億元才能大致彌補第一季度因國內疫情導致的GDP下降和全年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沖擊的缺口。
〔關鍵詞〕國際新冠疫情;經濟增長;宏觀預測;貿易彈性;投資乘數
中圖分類號:F1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4096(2020)05-0014-08
一、國內疫情對宏觀經濟運行影響的總結
2020年初,新冠疫情突如其來,中國迅速開展最嚴格的防控措施,一系列封城、停工舉措對經濟運行和經濟增長產生重大影響。在只考慮國內疫情的情況下,筆者從經濟總體、產業、企業、人群等四個維度分析和判斷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
第一,經濟總體維度。新冠疫情對消費、尤其是春節消費市場影響最大,雖然后續幾個季度可以反彈至常態水平,但已經失去的部分難以補償。短期內,新冠疫情對投資會有抑制性影響,但后期可以通過追加投資額趕上進度、甚至有所增加。進出口方面,在新冠疫情不呈現國際蔓延態勢的情況下,中國的進出口總量可以在后續季度得到補償,全年進出口總量能夠基本不變或略有下降。
第二,產業維度。第一季度,工業和服務業企業因延遲開工和開工不足都會受到影響,但工業企業的生產進度可以在后續幾個季度實現基本彌補。全年來看,受負面影響最大的是消費性服務業,如餐飲、旅游、體育和培訓產業等。房地產產業的數據下降主要不是新冠疫情所致,而是因其本來就處于下行趨勢,只不過正好與新冠疫情發生的時間重疊,不應誤判。
第三,企業維度。受影響最大的是民營中小企業,主要原因是復產復工有困難,產業鏈和供應鏈不暢導致企業現金流緊張,部分企業無法承擔延遲復產復工的代價,可能會破產、關閉。國有企業在第一季度也會受到影響,但尚能維持,其產能在后續幾個季度基本可以彌補。
第四,人群維度。受疫情影響嚴重的主要是兩類人群。一是需要外出務工的農民工人群,他們既需要打工掙錢,又不敢、不能外出,這也正與中小企業復產復工難相對應。該人群人數眾多,且主要收入來源是工資性收入,停工或半停工將導致其上半年收入銳減,甚至小部分人群可能會返貧。二是受疫情影響嚴重的生活性消費產業的就業人群,特別是在民營中小微企業就業的人群。該人群的工作特征通常是面對面服務,其就業不穩定、季節性較強、社會保障水平和平均收入水平較低。短期內,新冠疫情對這兩類人群收入的負面沖擊較大,但隨著國內疫情得到有效防控,制造業和建筑業企業基本實現復產復工,大部分消費性服務業也已經復產復工,因而受影響人群的收入將在隨后三個季度有明顯好轉。各級政府也需要隨時關注處于脫貧線的人群,確保完成2020年全面脫貧目標。
經過綜合分析和測算后發現,2020年初,國內新冠疫情產生的GDP凈損失(損失的GDP減去應對疫情所創造的GDP)約1萬億元左右。雖然國內新冠疫情不可避免會對第一季度的國民經濟運行產生嚴重沖擊,但在全國的共同努力下,至4月初,國內疫情已經得到基本控制,經濟社會發展態勢企穩向好,中國經濟穩中向好、長期向好的基本趨勢并未改變,有足夠的韌性和回旋余地來化解國內疫情的負面沖擊[1]。
然而,進入4月以后,新冠疫情的發展超出了中國和世界的預料,新冠疫情在世界眾多經濟體蔓延,確診病例呈指數式增長,中國之外的新冠疫情呈現大流行和大暴發趨勢。為了應對疫情的蔓延,眾多國家采取了限制出行、限制出入境、限產限工和增加社交距離等多項防控措施,這導致全球經濟收縮,各主要經濟體的股市大幅下跌,國際經貿和商務活動銳減,部分產業幾乎處于停擺狀態。新一輪國際疫情對世界和中國經濟運行和增長的影響遠遠超過只有局部發生疫情的情況,而且對中國經濟的沖擊比原來只考慮國內疫情的情況要嚴重得多[2]。因此,有必要測算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和各地區宏觀經濟的影響。本文主要分析對GDP總量的影響。
二、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途徑
世界經濟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全球化,國家間相互影響的途徑是多元的。國際新冠疫情影響中國宏觀經濟運行的途徑有三:
第一,通過改變國際間的產業鏈、供應鏈,直接和間接影響中國實體經濟運行。目前許多產業和企業都感受到了這方面的壓力,雖然已經復產復工,卻不能全部復產復工,因為原材料進口受阻,產品出口受限。既有其他國家實體經濟部門的產業和企業不能按期生產的原因,也有國際物流系統不通暢的原因。
第二,國際新冠疫情導致國外經濟部門對中國出口的需求下降,同時中國的進口貿易因國際新冠疫情也會發生變化,二者共同影響中國的對外貿易活動。
第三,主要發達經濟體(如美國和歐盟)的大規模財政和貨幣刺激政策將通過影響全球流動性和大宗商品價格影響人民幣匯率、國際金融結算和外商投資。
從影響中國2020年經濟增長的角度看,前兩個方面的影響可以大體歸為進出口對經濟的直接和間接影響、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無論是產業鏈、供應鏈如何影響、影響多大,最終都可以歸結為對進出口總量、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因此,只要測算出新冠疫情對進出口的影響,基本上就可以測算出新冠疫情通過影響產業鏈和供應鏈對經濟增長的影響。發達經濟體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對中國的影響是復雜的,也不一定都是負面的。在復蘇性宏觀政策的刺激下,發達經濟體的經濟可能會加速恢復,這對中國的對外貿易而言至少不是壞事;當然,考慮到當前全球保護主義抬頭的態勢,發達經濟體宏觀經濟刺激政策的國際外溢效果也不一定能讓中國分享其好處。中國最需要研判的是,這些經濟體的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對中國金融穩定、金融風險和國家資產安全的影響,特別是長期影響。本文則重點分析前兩個方面的影響,即從對外貿易的角度測算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經濟總量的影響。
三、中國的對外貿易結構
根據世界貿易組織的統計,2018年,中國成為全球貨物貿易第一大國,貨物進出口總額占全球份額的11.8%[3]。中國具有典型的外向型經濟特征。文獻中通常以進出口總額占GDP的份額來衡量外貿依存度,并以此來衡量一國經濟的外向程度。雖然中國的外貿依存度自2010年起一直下降,但2019年中國的外貿依存度依舊高達31.8%,直觀來講,中國國內生產總值中的1/3同對外貿易相關聯。作為對比,2019年,美國、德國和日本的外貿依存度分別為26.2%、20.4%和28.1%,均未超過30%。
自2001年加入世貿組織以來,伴隨經濟結構轉型和升級的加速,中國對外貿易結構也呈現顯著變化。在中國傳統的外貿結構中,美歐日市場所占比重較大,尤其是出口方面。自2011年起,中國對新興市場的出口份額超過了傳統的美歐日市場,但美歐日三個地區的出口比重依然很高。2019年,美歐日三個地區的出口份額依然在40%以上,歐美合計份額約為35%。
中國的進口市場結構同出口市場的結構有明顯不同,進口主要來自新興經濟體。伴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和經濟技術水平的不斷提升,中國的出口產品已經升級為以通信設備、計算機、機電產品等為主的中高端制造業產品,而進口則以能源、原材料等大宗商品和服務進口為主。裴長洪和劉洪愧[4]的研究發現,中國高技術電子產品零部件和制成品的出口比重由2009年的24.7%上升到2018年的28.3%。能源和大宗商品的進口通常來自新興經濟體,而服務進口則來自發達經濟體。
受中美貿易摩擦影響,2019年,中國向美國的出口下降了9.4%,但對歐洲市場依然保持了8.3%的正增長,加總的效果是呈0.9%的負增長。然而,2020年第一季度,中國對美歐日三個地區市場的出口呈現直線下降,對歐洲的出口下降25.3%,對美國的出口下降22.3%,對日本出口下降12.9%。最新數據顯示,2020年初,美國經濟呈現明顯經濟收縮,這會進一步降低美國從中國的進口量。2020年1月,預測美國宏觀經濟走勢的ECRI指標為150.2,進入3月,該指標呈直瀑式下降,截至4月初,該指標為106.8,已經降到了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時的最低點。美國初次領取失業金的人數和持續領取失業金的人數也呈現了驚人的暴漲。2020年3月28日,美國初次領取失業金的人數達到6 867人,2020年4月25日,持續領取失業金的人數達到22 377人。這些都表明新冠疫情對美國經濟的打擊異常嚴重。多位知名經濟學家和國際機構都認為,這次疫情帶來的影響將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導致的大衰退(Great Recession)[2]。因此,可以預計,2020年,美歐日三個地區的市場從中國的進口將有顯著下降。限于時效性和數據可得性,本文重點從對外貿易的角度定量分析國際新冠疫情對2020年中國國民經濟及其各部門的影響,為宏觀經濟政策的選擇和決策提供依據。
四、研究方法
持續蔓延的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的影響主要體現為國外部門減少了對中國產品的需求,導致中國GDP和國民收入的下降,以及中國進口的下降。此外,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國際分工日益細化和全球價值鏈蓬勃發展的大環境下,中國中間產品的貿易比重持續上升[4],這導致如果出口發生下降,也會伴隨幾乎同等比例進口的下降。因此,分析國際新冠疫情對中國總體經濟的影響,主要需要關注疫情下國外經濟收縮對中國出口的影響。
測算此影響需要完成如下任務:一是預測在疫情影響下的全球經濟走勢,特別是與中國有密切經貿往來的經濟體的經濟走勢。二是根據預測的宏觀經濟增速測算中國第二季度至年底的出口縮減規模。需要指出的是,來自國內疫情防控導致的經濟收縮壓力依然存在,但這不是本文研究的重點。國內疫情雖然已經得到基本控制,但由于疫情防控進入常態化階段,經濟生活的完全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特別是一些生活性服務業的恢復則需要更長時間。
(一)疫情暴發下的全球經濟走勢預測
為保證研究的時效性和準確度,本文直接采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美國聯邦儲備銀行(FED)發表的全球和美國宏觀經濟預測數據來研判全球經濟走勢[5-6]。IMF的數據來自其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World Economic Outlook),該報告每年發布4次。本文使用2020年4月發布報告中的預測數據。美國的數據則來自于紐約美聯儲的經濟學家對美國重要宏觀經濟指標進行每周連續的即時預測,這一預測是基于純統計分析的實時宏觀預測模型(Nowcasting Model)的研究成果。本文綜合這兩個數據來判斷全球經濟和美國經濟在未來幾個季度的走勢,測算與中國有密切經貿往來國家的GDP增速(
)。
(二)經濟增速與進出口增速的統計關系
中國的出口對應其他國家的進口,為了測算國際新冠疫情對國內經濟的影響就需要預測中國主要貿易國的進口變化情況。一個簡單測算方法是使用同中國有貿易往來國家的進口彈性:即一段時期內的平均進口增長率與GDP增長率之比。進口彈性的定義公式如式(1):
。 (1)
由于一些新興經濟體的相關數據欠缺,無法計算這些新興經濟體的進口彈性,考慮到穩健性問題,本文也測算了中國的出口彈性,其定義公式如式(2):
。 (2)
其中,
是第i國在t期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
和
分別表示該國的名義進口額和出口額,
表示扣除i國GDP后全球經濟的GDP總量。
圖1和圖2繪制了自2005年6月至2019年6月歐盟和美國的季度GDP增長率、進口增長率和出口增長率,陰影部分表示金融危機時期。

長期來看,宏觀經濟存在顯著的結構轉型特征,而短期內(十年左右)宏觀經濟結構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基于此考慮,本文使用最近十年的數據來測算進口彈性和出口彈性。此外,這次疫情屬于經濟學理論中提到的罕見災害(Rare Disaster)事件[7],因而測算的經濟指標間關系可能同正常時期有顯著差異。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進口增長率和出口增長率的下降幅度遠高于GDP增長率的下降幅度,進口增長率下降幅度最大,平均來看,是同期GDP增速下降的5倍以上。鑒于上述因素,本文分別測算了最近十年和特殊時期(2008—2009年金融危機)主要經濟體進出口與GDP之間的彈性系數(
和
)。與此次疫情最為接近的事件是2008—2009年的金融危機,因而本文使用了2007年初至2011年的數據測算危機時期的進口彈性和出口彈性。
(三)根據進口彈性測算國際新冠疫情對總體經濟的影響
當知曉了經濟增速后,可以使用主要經濟體的進口彈性系數來測算這些經濟體的進口縮減規模。在分別測算出中國主要貿易國的經濟增速和進口彈性后,就可以測算中國對外貿易額可能的下降程度
,如式(3):
(3)
其中,
表示中國的出口中第i國的份額,滿足
,
是第i國的預期增速,
是該國的進口彈性。
是上一時期中國的出口額。需要說明的是,
和
都是無量綱的數值。對應的出口下降導致的中國經濟增速下降為式(4):
, (4)
其中,
是上一時期中國的國內生產總值。
五、測算結果
(一)國際機構對疫情下2020年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測
2020年4月,IMF發布的全球經濟展望報告預測:2020年,全球經濟將出現3%的負增長;預測2021年,新冠疫情在全球得到緩解和基本控制后,經濟增速將回升到5.8%。按照人均收入劃分,該報告預測,發達經濟體的損失程度最大,2020年的增速將下降到-6.1%。美國為-5.9%,歐盟(不含英國)為-7.5%,英國為-6.5%,日本為-5.2%,加拿大為-6.2%,其他發達經濟體的平均增速為-4.6%(如表1所示)。
IMF對新興經濟體的增速預測顯著好于發達經濟體,平均值為-1.0%。表現較好的是亞洲新興市場和發展中經濟體,中國和印度的預測增速都超過了1%。拉美地區和歐洲新興市場經濟體的下降幅度較大,達到了-5%以下。美國2020年第一季度的GDP增速為1.46%,基本落在美聯儲的實時預測1.39—2.1的區間內。美聯儲在3月初對第二季度增速的預測為0.2%—1.3%,而4月下旬最新的預測值為-7.79%。
綜合來看,美歐日作為中國出口產品主要流向地區,其經濟下滑程度較為嚴重,這將對中國2020年后三個季度的出口產生較為嚴重的不利影響。而作為原材料和大宗商品進口來源地的中東、非洲地區的經濟下降程度不大。此外,國際油價暴跌、大宗農產品和礦產品的價格小幅下跌等情況的出現,有助于緩解國內企業能源、原材料的供應壓力,也在一定程度有助于疏解物價上漲的壓力。
2020年第二季度之后,美國新冠疫情進入暴發的高峰期,伴隨著社交疏離政策和醫療物資供應的逐步恢復,預測下半年美國疫情應該會有顯著好轉。5月之后,部分州的居家隔離政策逐步放松,生活服務業逐漸恢復,美國股市在美聯儲新一輪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的刺激下呈V型反轉,預計美國下半年的宏觀經濟形勢將出現恢復和好轉。鑒于美聯儲的預測數據要晚于IMF,本文取二者的平均值(略向上微調)作為對美國2020年后三個季度經濟增速的預測,該值為-6.8%,大概相當于IMF預測值的1.15倍。對于歐盟和日本等地區,使用1.15倍對IMF數據做出調整,得到的數值為表1的最后一列。與復雜分析相比,簡單且有時效性的數據分析更有助于辨析和測算未來宏觀經濟形勢。
(二)測算主要經濟體的進口、出口產出彈性來測算中國出口的變化規模
由于存在不完全競爭,一國進口會受到國內需求(以GDP衡量)和進口相對價格的影響,而出口會受到國外部門需求(以扣除本國GDP的全球GDP衡量)和出口相對價格的影響[8]。本文參考Constantinescu等[9]的研究,使用式(5)和式(6)來分別測算進口彈性和出口彈性:
(5)
(6)
其中,
和
分別表示根據貿易進口與出口份額加權后的有效匯率指數[10],
是第i國在t期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
和
分別表示該國的名義進口額和出口額,
表示扣除i國GDP后全球經濟的GDP總量。實證分析使用的GDP、進出口和有效匯率等數據均取自萬得(Wind)數據中的全球宏觀數據庫。
鑒于新冠疫情屬于罕見災害事件,該時期經濟指標之間的關系可能同正常時期有顯著差異,需要參考類似事件來測算彈性系數。與此次新冠疫情最為接近的事件是2008—2009年的金融危機,因而本文使用2007年初至2011年的數據測算了危機時期的進出口產出彈性。宏觀經濟指標的時間序列通常呈隨機增長等非平穩特征,單位根檢驗上述變量都是一階單整。協整檢驗表明,
、
同
、
之間存在長期均衡關系,故不存在虛假回歸問題。限于篇幅,單位根檢驗和協整檢驗結果略去。表2報告了美國(US)、歐盟(EU)、日本(JP)、加拿大(CA)、韓國(KR)和中國(CN)的進出口彈性測算結果。
囿于多數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經濟體的季度數據獲取不便,本文使用中國出口彈性作為這些經濟體進口彈性的代理變量。使用式(3)和式(4)進行測算的結果表明,2020年,中國的出口下降幅度約為15.5%。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近三年中國貨物和服務出口占GDP的平均值為19.5%。由此可測算出,對應的GDP增速下降幅度約為3.0%,對應的縮減規模約為3萬億元。
此外,由于中國地區多維度的經濟結構差異很大,經濟增長受影響的程度也會有差異,因而各省受國際新冠疫情的影響也不同。例如,經濟大省山東的進出口占GDP的份額低于全國平均值,故經濟增長受國際新冠疫情影響的程度應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由于各省同國外各經濟體的貿易數據不可得,本文使用根據全國數據測算的出口增速變化值乘以各地區出口占GDP的份額來測算疫情導致的各地區GDP下降比例,然后使用2019年各地區GDP數據乘以GDP增速下降值測算GDP縮減規模:GDP增速下降值=出口增速下降值
各地區出口占GDP的份額,GDP減少值=GDP增速下降幅度
2019年各地區GDP。
測算結果顯示,分四大經濟區域來看,東部地區GDP增速下降幅度約為4.3%,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2.2萬億元;東北地區GDP增速下降幅度約為1.3%,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700億元;中部地區GDP增速下降幅度約為1.4%,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3 100億元;西部地區GDP增速下降幅度約為1.2%,對應的GDP縮減規模約為2 500億元。
宏觀經濟學中通常使用投資乘數(K)來度量投資變化和國民收入變化的數值關系。其計算公式為:
,其中
和
分別表示每期新增的人均消費支出和人均可支配收入,
表示邊際消費傾向,投資乘數等于“1-邊際消費傾向的倒數”。本文利用全國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消費性支出數據,測算了近五年的邊際消費傾向和投資乘數。測算結果顯示,中國邊際消費傾向的平均值等于60.11%,對應的投資乘數為2.58。根據該投資乘數理論,政府或民營部門新增一單位投資可以帶來超過兩單位的新增國民收入。當然,這一測算比較粗略,只能是大概數值。為謹慎起見,考慮投資乘數介于1.2—2之間。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公報,2019年全國第一季度GDP總量21.8萬億元,2020年第一季度GDP同比增速為-6.8%,同比縮減規模為1.48萬億元。為了保證2020年全國GDP保持正增長,增長缺口為4.48萬億元。假定投資乘數為1.5,政府基建投資需要增加3萬億元,從而帶動增加GDP的數量為4.5萬億元左右,可以大體彌補第一季度GDP下降和國際新冠疫情對全國經濟沖擊的缺口。
六、政策建議
根據分析,國際國內疫情疊加會比較嚴重地影響中國經濟增長,GDP增速的下降幅度約為3%,對應的縮減規模約為3萬億元。經濟增長下降的直接后果是影響就業和居民收入。中低收入者的收入變動還會影響中國2020年脫貧攻堅目標的實現。受疫情影響,全國居民收入總體損失將達到45 000億元左右,受損人群規模預計在4億人左右。按照預定的工作目標和人口基數增長預期計算,本次新冠疫情對中國全體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影響幅度為10%,國家全面小康目標的實現程度降低到94%左右。收入受損程度最大的是本身就業不穩定、季節性較強,以及社會保障水平和收入水平較低的人群,主要分布在四類地區:湖北全省,全國各地貧困縣區、特別是連片貧困地區,全國主要勞務輸出省份、地市縣,中小企業和小微民營企業多的省份。農民工、已脫貧和將要脫貧人口、特色經營農戶等人群也主要集中在以上四類地區,與脫貧攻堅目標實現高度相關。因此,必須采取可行措施保增長,從而保就業、保收入、保脫貧攻堅目標的實現。
具體應該如何保增長?消費端和出口端因受國內和國際新冠疫情影響而下降較多,且反彈余地有限,因而投資則成為保增長的關鍵。鑒于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的投資能力因外部環境、市場不確定性和融資不暢等因素影響,難以在疫情期間有效擴大,政府和國有企業應該擔負起責任,增加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和技術改進投資。但是,新增的投資規模要適度,要注重投資結構和投資計劃的可行性。在原有計劃之外,基建投資應重點投向能夠提升全要素生產率的新基建、公共安全體系建設和農村基礎設施建設。需要追加投資的規模、促進投資、恢復和提升消費的具體措施如下:
第一,由于市場不景氣、悲觀情緒和居民收入減少等因素,刺激消費和民間投資的空間都很有限,最管用、最可行、副作用最小、也是最常用的措施是政府追加公共投資。在特殊時期,政府增加公共投資可以帶動其他主體進行投資。總體上只有靠投資拉動增長才最有可能保住經濟增長目標,只有保住了經濟增長才能保住就業,從總體上保住所有居民的收入增長。在追加總體公共投資時,重點在于公共安全體系構建、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和傳統基礎設施的更新改造,要注重各種基礎設施建設的統籌規劃。根據測算,如果投資乘數能達到1.5,在2020年原來基建投資計劃的基礎上追加基建投資3萬億元左右,就能保證2020年全國GDP實現正增長。
第二,公共投資的資金可以通過適當地提高政府赤字率、擴大舉債規模來實現,比如發行抗疫特別國債。除了政府適度擴大財政赤字外,也可以由政府擔保,政府投資平臺通過政策性銀行進行貸款,籌措新增基建投資的資金。對于促進民間投資方面,可以選擇鼓勵一些重點領域的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在原有計劃的基礎上加大技術改造投資,鼓勵金融機構為增加部分的資金提供貸款,財政可以適當貼息,切實降低新增投資的融資成本。
第三,政府在增加公共投資方面需要注意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與鄉村振興戰略結合起來,統籌考慮鄉村生產生活的基礎設施規劃,適當向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傾斜。二是與脫貧攻堅的戰略目標結合起來。追加基建投資的部分,除引領高新技術產業發展外,應更多地投資于農村貧困地區的生產和生活基礎設施建設,起到促進貧困地區短期就業、增加收入和長期增長,最大限度地抵消疫情對這些地區居民造成的收入損失。在具體操作上,可以有針對性地實施“以工代賑”工程,把基礎設施建設與精準扶貧結合起來。特別地,針對貧困地區安排一些急需的、對貧困地區發展帶動作用比較大的基礎設施工程。采取“以工代賑”的方式,有針對性地優先招收貧困家庭的勞動者務工,同時把相應的援助性和救濟性扶貧資金納入基建投資中。既可以提高扶貧的精準性,解決扶貧資金發放過程的識別不準問題,使得真正的低收入者有獲得收入或彌補收入損失的機會,又可以保證貧困地區不會因為受新冠疫情的影響而難以脫貧或重新返貧,從而保證脫貧攻堅目標的切實實現。
第四,不建議政府采取向居民發放消費券的方式,通過刺激消費來確保經濟增長(為了實現脫貧目標而對極少數困難居民發放現金或消費券除外)。原因如下:一是財力所限,杯水車薪。二是中國是發展中經濟體,與發達經濟體不同,中國還需要進行大量的基建投資,而且基建投資有較高的乘數效應,能帶動其他投資和消費。三是消費券對促進居民消費的效果有限,對多數居民而言,消費券的金額占日常消費的比例很低,而目前消費不振的主因是新冠疫情沖擊下居民的“預防性儲蓄”,是不敢去消費。四是政府可以舉債進行基建投資,但不能舉債為居民發錢消費。基建投資可以形成公共資本和提升全要素生產率,未來政府可以通過公共資本的經營性收入、部分公共資本的溢價出售或企業新增稅收來償還當前的基建融資成本。
第五,采取多重措施盡量降低進出口損失。一是保障國內產業鏈、供應鏈暢通,盡量恢復國際供應鏈,有效降低產品流通成本,縮短生產端
到消費端的時間差、縮小產品的價格加成,從而降低最終消費品價格和促進消費。二是堅定實施擴大內需戰略來抵消國外需求的下降。積極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利用好市場手段,充分利用各類媒介載體,支持出口產品轉內銷,幫助外貿企業紓困。三是企業要積極調整生產經營策略,應對新時代中國居民的消費結構變化。一方面,要看到,中國有近6億的中低收入及以下人群,他們的恩格爾系數還比較高,要鼓勵企業開發質量有保證且低價的產品,為了便利交易還可以發揮移動支付的帶動作用,提升這部分人群的消費增長率;另一方面,促進高收入人群、特別是一二線城市居民消費升級,積極引導有能力的企業開發高端消費產品和服務,以消費升級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實現消費恢復、經濟穩定和高質量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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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鄧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