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創刊于20世紀50年代的《延河》,是西北地區頗具影響力的文學期刊。縱觀1977年-1981年的《延河》,她從復蘇伊始時特殊的歷史時期迎合時代政治,揭批 “四人幫”極左文藝路線及對文化人士的迫害;八十年代逐步沖破題材與形式的藩籬彰顯真實。她滋養了陜西文學,歲月洪流奔涌,延河之水長流。
【關鍵詞】 《延河》;迎合政治;倡導真實;陜西文學
《延河》是由陜西省作家協會主辦的期刊,創刊于20世紀50年代,是西北地區頗具影響力的省級文學期刊之一,有“小《人民日報》”之美譽。受“文革”影響曾一度??蟾拿蛾兾魑乃嚒?,于1977年7月恢復《延河》本名。文學期刊作為文學傳播的重要媒介,是作家將形之于手的作品轉化為文學產品的“棲居之所”。固然,文學期刊往往攜帶著豐富的時代信息,她是無法逃避政治、經濟與文化的影響而獨立存在的,仿佛時代的風向標,在較短的時間內及時地描繪出文學發展的軌跡。從1977年-1981年的《延河》可以看出,在這段波瀾起伏的歲月長河中,《延河》從復蘇伊始的迎合時代政治到80年代逐步沖破題材與形式的藩籬彰顯文學的真實,她的悄然轉變,顯露著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陜西文學發展的新氣象。
一、追隨:緊跟時代政治
《延河》在復蘇伊始時期緊跟時代政治。隨著 “文革”這個特定的歷史時代的結束,大批被迫??奈膶W期刊陸續復刊。1977年7月《延河》恢復了本名,從“文革”浩劫中重生的《延河》與政治緊密聯系,從革命圣地延安而來的《延河》肩負著其與生俱來的責任和使命。宣傳黨的方針政策、文藝指示,繼承老一代無產階級革命家開創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時刻與政治同步,為政治發聲。
縱觀1977年從七月起恢復原名的《延河》出刊6期期刊,無不傳達出政治走向。首先,設置了系列專題。1977年,開辟了“懷念敬愛的朱德委員長”以散文、詩歌等形式表達了對朱德元帥的緬懷?!案吒铓g慶十一大”專題,通過詩、歌曲慶祝十一大的召開,同時還開設了“永遠高舉毛主席的偉大旗幟”專題,通過刊發散文、詩歌來紀念毛澤東逝世一周年,王汶石《恩深似海》表達了對毛主席的深切懷念。程?!睹飨乃囁枷氲钠鞄貌豢蓱饎佟穼懙矫珴蓶|文藝思想的光輝照耀著文藝工作者前進的方向和道路。詩歌《偉大的手》《您永遠活在全世界人民的心間》表達了對毛主席真摯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這些專題都有很強的政治傾向性,大部分都是對重大政治事件的態度和對革命先輩的歌頌。
其次,刊發了官方權威的發言及編輯部文章。1977年第七期卷首以紅色字體刊發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屆三中全會會議公報》。會議公報指出要貫徹執行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把揭批“四人幫”的偉大斗爭進行到底;另一篇編輯部文章《堅持毛主席的文藝路線 繁榮社會主義文藝創作——省委召開全省文藝創作會議》反映了打倒“四人幫”以來,陜西省文藝戰線欣欣向榮的景象,并要堅定不移地堅持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直接刊發中共會議文件、官方的文藝政策規范,此時的《延河》是傳遞政治聲音的媒介,這也充分詮釋“文藝為政治服務”的內涵。1977年12月2日,《延河》編輯部召開了控訴和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的文藝座談會,于是在1978年第一期刊出了 《毛澤東思想光輝始終照耀著文藝戰線——本刊編輯部召開文藝工作者座談會憤怒批判“文藝黑線專論”》的專欄文章,刊登了胡采、杜鵬程、王汶石、李若冰等文藝工作者的評論文章,深入揭批了“文藝黑線專政”這一謬論和狠批“四人幫?!笨l這樣一系列的官方權威的發言、會議紀要,為當時的文藝界做出來正確的政治引導,輸出正確的政治觀念,這也是《延河》作為文藝期刊肩負的時代責任。
從外來刊發的作者文章來看,1977年,《駁“四人幫”的徹底批判論》《篡黨陰謀與反革命顛倒術——學習魯迅雜文<推背圖>》《砸爛文化專制主義的枷鎖》都揭露和駁斥了“四人幫”在文藝問題上的種種謬論,以此繁榮社會主義文藝創作。捍衛“雙百方針”,繁榮發展群眾業余文藝創作,為進一步搞好無產階級文藝革命做出應有貢獻。同時還連載了小說《茫茫的草地》反映了紅軍長征過草地時革命戰士艱苦的經歷和動人的戰斗風貌。第八期刊登《失敗的記錄,猖狂的反撲——評<論劉禹錫的政治詩>》揭露了這一古典文學評論反革命的真面目,批判了這篇文章在政治、思想文化領域造成的惡劣影響。總體而言,這些小說、評論文章中題材、主題、形式都相對單調統一,幾乎沒有抒發個人情感的,主要都是符合主流的官方意志。
從這些專欄、編輯部文章及摘登的外來稿件中,可見刊物與政治生活是密切關聯的。此時的《延河》已不再是單純地表現文學的刊物,而是以對特定歷史時期的抒寫去迎合政治,成為歷經“文革”浩劫的作家們的情緒抒寫的大本營,成為傳達國家政治聲音的傳聲筒。
二、裂變:顯露文學的真實性
1978年,《延河》初顯文學的真實性。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思想大解放,《延河》亦迸發出新的活力。政治性很強的文章從數量上看逐漸減少,在過去一年中呈現出來的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的對“四人幫”的揭批轉化為更為理性的文藝批判,對文學真實性的追尋也初露光芒。
從編輯組稿和編輯部的會議文章來看,在1977年的第十二期以編輯組稿的形式刊登的座談會上的發言文章中,羅鐵寧《深入生活 努力創作》中指出:“作品思想水平、藝術水平的提高取決于作者對生活的理解和認識。社會生活是文藝創作的唯一源泉?!娜藥驮趧撟魉枷肷项嵉沽松钆c創作的關系,以唯心主義、形而上學的理論為生活立法”。初步認識到了現實生活對作家文藝創作的重要性。1978年,《延河》編輯部記者文章《討論當前文藝創作中的幾個問題——本刊編輯部召開的短篇小說創作座談會紀要》:討論問題之一就是生活與藝術的關系。陜西省當前從事小說創作的作家當前在深入生活方面存在的問題。還刊發了編輯部文章 《探討詩歌創作問題——<延河>編輯部詩歌創作座談會討論綜述》討論了詩與生活之關系。指出詩人只有堅持深入生活才能使自己的詞匯豐富而有表現力,詩人創作不能離開群眾生活。這就表明了“倡導真實”的觀念在《延河》編輯部深入人心,這一編輯理念的轉變使得《延河》呈現給讀者的不再是千篇一律地迎合政治的文章,抒寫生活,表現真實的篇目日趨增多。
從刊發的外來作者評論文章來看,多篇評論文章談及了文學的真實性問題。1978年,《粗議幾個文藝問題》談到了藝術真實性的問題。李知指出,藝術的真實性是文學藝術必備的起碼條件,沒有充分真實感的作品是沒有生命的,不具有感染人、震撼人的力量。主題不能先于作者的生活而產生,深刻揭批的“四人幫”鼓吹的主題先行論。 1977年第十、十一期合刊選登了《土司機》。1978年費秉勛的評論文章《喜讀<土司機>》,指出這一小說是文藝從“四人幫”的桎梏下解放出來的新收獲?!锻了緳C》的可貴之處在于她以生活為創作源泉,使讀者真實地看到了農村的新生活和新斗爭,強調了文學的真實性對于文學作品的重要意義。柳青的文章《生活是創作的基礎》是柳青在《延河》編輯部召開的短篇小說創作座談會上的發言。談到了“三個學?!保荷畹膶W校、政治的學校、藝術的學校,其中生活是最基本的“學校”,作家必須在實際生活中去研究各種人。
除了倡導文學之“真”,《延河》發表作品的形式也逐漸豐富起來,除了刊發多篇短篇小說之外,還出現了報告文學這一紀實性的文學體裁。1978年刊發的小說《工人》 塑造了一個敬業奉獻有著大無畏精神的工人形象。小說《峰巔》 通過一位女測量隊員的日記,刻畫出一位對待自己的事業認真不茍,有著堅定的理想信念的測繪戰士的形象。報告文學《寶石花開——及陜西省女子排球隊》通過描寫她們在訓練場、賽場上的情形,贊美了隊員們艱苦奮斗的品質。
1979年,《延河》逐漸開始觸及到表現真實的過程中歌頌與暴露的問題。在“中國作協西安分會召開第二次會員代表大會”專欄,刊發了胡采在會議上的報告,其中談到了“藝術與生活的關系”,生活是藝術的基礎,歌頌、批判、暴露都是以現實生活的真實性為基礎的?!吨刈x<現實主義——廣闊的道路>》談到了關于“寫真實”的倡導,指出堅持“寫真實”,就是堅持從整體上把握生活,揭示生活的矛盾斗爭和真理,利用文藝揭批生活的陰暗面是實踐文藝為政治服務的重要方面。 從1979年到1980年開設的4期“關于現實主義問題討論”專欄中《對反映社會主義生活真實的一些看法》指出,只要是反映生活真實的,“歌頌”或“暴露”都是合理的,二者互不排斥。比如柳青的《創業史》深刻地描繪了50年代初中國農村合作化運動的真實圖景,解釋了只有走集體化道路才是中國農業的唯一出路。《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在橋梁工地上》則表現了革命隊伍中的陰暗面。1980,王蒙《漫談文學的對象與功能》中談到了文學“干預生活”的問題,他主張以“面向生活”取代“干預生活”,強調了文學的審美價值的重要性,政治性與社會意義都位居其后。1980年9月,召開了農村題材短篇小說座談會,賈平凹、陳忠實、胡采、路遙等作家參加了這次會議。編輯部刊發題為《探索新生活 表現新農村》的綜述,綜述指出,作家要在認識和理解生活的基礎上去表現生活,同時也要有藝術的追求。1981年,對賈平凹《上任》的評論文章《向生活的深處突進》,《上任》以正襯反,以實帶虛的藝術構思,在平凡的生活場景中對社會弊病進行了深刻的批判,是一幅具有時代特征的人情世態的風俗畫?!栋岩曇案嗟赝断蛉嗣瘛芬笞骷业饺嗣袢罕娭腥?,深入生活,才能諳熟生活的本質。這是對文學真實觀念的進一步深化,使得文藝逐漸從完全的政治工具中掙脫出來,自由繁榮地發展。
倡導文學真實的觀念開始在期刊中頻繁出現,恢復本名一年多的《延河》開始了向自我回歸的進程,這不僅顯露了《延河》編輯部的新理念,也為當時的文藝領域指明了倡導真實的創作原則。
三、生生不息:發展軌跡與影響
文藝期刊連接著作者與讀者并傳播了重要的政治動態、文藝思想、文學評論。《延河》作為西北地區文藝期刊的標桿,自創刊之時到《陜西文藝》再到復刊,始終堅持著滿足大眾文藝需求的本心,同時也承擔著她應有的政治擔當。文革結束后的1977年是“乍暖還寒”的時節,政治、經濟、文藝皆百廢待興。此時的《延河》高揚“主旋律”,緊跟黨走,以高度自覺的政治姿態履行文學刊物的時代使命和擔當,配合黨和國家撥亂反正的各項工作,以迎合特定時期的政治大形勢。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下,作為地方刊物的《延河》理所應當無法擁有鮮明的個性特色和形式內容的豐富多樣。1977 年《延河》7月刊的卷首文章《致讀者》里如是寫到“今后,在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領導下,我們將更加堅定地貫徹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和政策”。在這一編輯理念的指引之下,1977年的6期《延河》,刊登的小說、散文、文藝評論乃至歌曲、木刻版畫等都多為政治話語的傳達,鮮少文學的蹤跡,她仿佛是政治的縫隙里綻開的一朵花,以政治為養料。同樣,這一時期的《人民文學》也剛剛復刊,刊登的作品多為政治講話、政治文件、頌歌和意圖作品,作者的主體也多是工農兵作者,主要表現的都是國家的政治生活。從國家刊物到地方刊物,基本都遵循著“迎合政治”的行動指南,這是歷史賦予文藝刊物這一“政治媒介”的特殊使命,也是特定時期陜西的文藝緊貼最高指示的敏銳反應。
隨著撥亂反正的進一步推進,當時的文藝界也迎來了破冰解凍的曙光,《延河》緊隨其后開始了她的新征程。文革時期被“文藝黑線專政論”迫害的文藝界人士紛紛對這一謬論展開深入揭批,文藝界、政治界的一系列冤假錯案也接二連三地得以平反。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延河》便自覺掙脫極“左”文藝的路徑,在新的實踐上開始新的探索?!笆吣辍睍r期陜西文學正值“黃金時代”當時的《延河》聞名全國,幾乎可與《人民文學》比肩齊聲?!笆吣辍睍r期《延河》刊發的作品以革命現實主義居多,如茹志娟的《百合花》(1958年3月刊)羅廣斌、楊益言的《紅巖》(1962年1月刊);柳青的《創業史》(1957年4月刊)等,在當代文壇頗具影響力。1978年之后處在回春期《延河》并不是原封不動地回到“十七年”,而是沿著過去革命現實主義的路子,倡導作家深刻、準確地反映生活,追求真實,延續“十七年”的風格并與時俱進有了新發展。此時,王蒙、路遙、陳忠實、賈平凹、京夫、鄒志安等人的作品都在《延河》上嶄露頭角,作品多倡導生活之真實,其目光多投諸于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之中和日常的生活、社會的景象,小說人物也可見革命現實主義文學塑造英雄人物的痕跡。但同時作家們對心靈創傷、社會弊病的深刻剖析,對新時代新生活的探索,剔除從前那種將生活概念化、簡單化的毛病。一些作品還開掘了人的內心世界,大膽而真切地追尋內心世界的真實。這些絕不僅僅是對“十七年”革命現實主義傳統的恢復和繼承,更是深化和發揚。
陜西是中國文學的重鎮,在現當代文學史上成就斐然?!堆雍印纷鳛殛兾魇茸罹邫嗤奈膶W期刊,有著不可或缺的促進作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延河》倡導深入生活寫真實,1979年開始設置的“陜西青年作家小說專號”,這些小說有一些共同的特點:以短篇為主,寫鄉土人情革命反思、政治運動,扎根于生活的土壤,文風質樸嚴正,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傳統,這是《延河》的風格特質,這一特征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陜西文學,作家們在自己熟悉的生活領域展開創作,促進了陜西現實主義文學的大繁榮,但作家們視野相對狹小、藝術題材和形式單一,這也導致了陜西文學在倏忽萬變的時代中顯得有些后勁不足。在跌宕的文學史進程中,《延河》的姿態是保守謹慎的,從迎合政治到追求真實,從未離開現實主義的領域,現代意味淡薄。故而在新時期,陜西文學的地位與“十七年文學”時期相比,略顯遜色。但是,《延河》作為三秦地區最具影響力的文學期刊,滋養了厚重的陜西文學、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對此功不可沒。歲月洪流奔涌,延河之水長流。
【參考文獻】
[1] 黃發有.中國當代文學傳媒研究[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 .
[2] 延河[J].1977-1985.
[3] 李繼凱.中國西部文學研究三十年[J].文學評論.2008 (04).
[4] 張艷茜.《延河》照樣流[J].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2007(07).
【作者簡介】
劉踐凡,女,湖南長沙人,西安工業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