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母親患上小腦萎縮后,越來越不聽勸了。每次電話里,我都叮囑她千萬不要去危險地方,小心摔倒。她答應著,可過后依然如故。
這次去了觀音崖,下來時,沒有踩穩,連滾3個臺階。她擔心我說她,不敢告訴我。可是,妹妹的電話還是打來了。母親膝蓋腫得很粗,痛得睡不著,得送醫院治療,不然會出事的。我長嘆一聲:“我的娘啊,一定以為我生活得很舒服吧,總少不了給我生點事。”我匆匆去了中醫院,在三樓骨科31床位,母親坐在那兒,正在掛吊瓶。我走進去,她眼圈就紅了,如一個受到極大委屈的孩子。我帶著冷淡的口吻道:“為啥上觀音崖?”母親不肯說。我對她說,她在家里平安,我在外面就少操心,就能夠心情舒暢一點兒。她卻總是忘記我的叮囑。
母親在醫院住了一周,就再也不住了,說沒病住啥,那是燒錢啊。她要回家,回山里的家。我問為啥。她說家里瓜菜長得密密麻麻的,夠他們吃了。要是去我那兒,哪天不得花錢啊。我說:“現在已經下午了,咋回去?”我將她接回家,她仍嚷嚷著要走。到了晚飯時,她才說出要回去的原因。她說:“我和你爹沒本事,幫不上你啥忙,我還給你找事情。”說完,她嘆一聲:“這輩子啊,我這大概是最后一次上觀音崖了。”自從檢查出小腦萎縮后,母親蒼老得特別厲害,原來花白的頭發,現在全白了。
沒事的時候,她也經常同我談到她死后的事。她說:“今年你還能看見娘,明年大概回家就沒娘了,在外面受啥罪,也就沒人掛念了。”
妹夫開車來接母親,她上了車,還沒坐好,又想起什么,歪歪斜斜地爬出來,手里拿著一根紅布條,想給我綁在脖子上,她說:“聽你妹妹說起你老胃病又犯了,我就去觀音崖請了紅繩,戴著它你就能少災少難的。”
我的淚瞬間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