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來自動物的傳染病

索何夫

普遍的病原體宿主——蝙蝠

據研究人員對今年疫情病原體源頭的調查表明，新型冠狀病毒病原體源頭極有可能來自武漢當地泛濫的野生動物交易。最初宿主則已經被確認為中華菊頭蝠。事實上，不止中華菊頭蝠，被統稱為“蝙蝠”的翼手目動物很容易成為各種病原體攜帶者。

蝙蝠為什么易攜帶病原體

數量眾多：

·占哺乳綱物種數量近1/5

免疫系統完善：

·可以和各種烈性傳染病原體共生

接觸其他物種，跨物種傳播疾病概率高

·地理/生態位分布廣泛

·有飛行能力，移動能力強

曾傳播疾病：

SARS

MERS

狂犬病

出血熱

LINK

SARS

有研究表明，被廣泛認為是“SARS”來源的果子貍是病毒的中間宿主，蝙蝠才應該是源頭。

LINK

出血熱

同屬絲狀病毒的埃博拉病毒與馬爾堡病毒都能引發出血熱，它們的源頭都來自撒哈拉以南非洲的蝙蝠種群。

埃博拉與艾滋——兩種代表性病毒傳播方式

之所以把埃博拉與艾滋放在一起來說，是因為這兩種病毒雖然都源自非洲，但它們的對比很有代表性。

埃博拉V.S.艾滋

從病情烈程度來看，看似來勢兇猛、無可阻擋的埃博拉出血熱遠勝于“溫和”的艾滋病。但是由于潛伏期極短，發病迅速，死亡率相當高，大多數埃博拉患者甚至來不及對他人進行傳染，就已經喪失運動能力并死亡了，這導致它的擴散力其實相當弱。2014-2015年爆發于西非的埃博拉疫情也主要因為患者共用醫療器械才導致大規模血液傳染的。

再來看看艾滋病：

艾滋傳播路徑

與分布廣泛、移動力強的蝙蝠們不一樣，艾滋病毒原宿主黑猩猩分布地域狹窄，僅限于非洲中、東部的叢林地帶，但艾滋病毒仍然成功地擴散到了地球上幾乎每個主要的人類社會集團中。這正是因為它采用了“放長線釣大魚”的“溫和”傳播策略，即便在不進行任何治療的情況下，它也會花上長達數年的時間逐漸在患者體內增生、繁衍，一點點地瓦解寄主的免疫系統。在被發現并進行有效治療（比如“雞尾酒療法”）前，艾滋已經有充足時間傳播。

所以艾滋病雖然沒有埃博拉出血熱那樣酷烈，不會迅速殺死宿主，但它擴散能力遠高于埃博拉。

艾滋病與埃博拉，分別代表了隱蔽性強的“溫和”型傳播與致死性強的“激進”型傳播。

“黑死病”——鼠疫

鼠疫是由鼠疫桿菌引起的傳染病。顧名思義，鼠疫的主要宿主是“老鼠”，這里的“老鼠”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它們是包括家鼠在內的各種嚙齒類動物。細分起來，鼠疫又分為腺鼠疫與肺鼠疫。

LINK

腺鼠疫與肺鼠疫的區別在于傳播途徑以及傳染性，前者需要通過破損的傷口進行傳染，傳染性相對比較小;后者可以通過飛沫與空氣傳染人體，因此傳染性很強。

在歷史上鼠疫又被稱為“黑死病”，是因為被腺鼠疫感染后身上會出現大量黑色腫塊。鼠疫也是人類歷史上累計傳染規模最大，造成的破壞最嚴重的人畜共患傳染病。在古代與近代，無論中外，鼠疫都曾經給人類造成過慘重的損失。

歐洲（由東歐與地中海傳入）

14世紀

總共殺死約2500萬～5000萬人

城鎮與港口陷入癱瘓，疫情出現地區掛起黑旗，警告他人不可靠近

中國東北

1910年

迅速殺死6萬多人

埋葬死者的人往往在葬禮結束前就倒地身亡

雖然在不同地區、不同季節爆發的不同鼠疫略有差異，但總體說來，鼠疫傳播“戰術”其實接近埃博拉病毒：潛伏期短、快速發病、快速致命。縱然在現代，抗生素可以迅速消滅鼠疫桿菌，但鼠疫疫情之后，第一批感染者的死亡率仍然不低。這是因為許多人往往在發病后的3到4天之內就迅速死亡，甚至來不及進行對癥治療。

為什么一個如此“激進”的傳染病，依然能搞造成這么大范圍擴散，主要因為它還有其他兩個特點。

傳播途徑廣、難度低

·肺鼠疫：可通過空氣傳播。

·腺鼠疫：可通過跳蚤傳播。

·十分容易在人口密集，衛生條件差，跳蚤虱子橫行的中世紀或者近代市鎮擴散開。

宿主群體分布范圍廣、多樣化

·與人類共居：褐鼠、溝鼠等。

·棲息于野外：黃鼠（草原）、旱獺（稀樹草原、高原）等。

·即使棲息于野外的鼠類，也會因為其他原因與人類接觸：黃鼠（食物）、旱獺（食物、毛皮、旅游接觸）。

有了如此堅實的“群眾基礎”，鼠疫桿菌的生存自然得到了保障。雖然依靠二戰后可以殺死鼠疫桿菌的抗生素（如鏈霉素）的工業化生產，再加上現代城市中的滅鼠和消滅寄生蟲運動，有效地避免了鼠疫繼續“攻城略地”，大規模爆發式擴散，但直到今天，它也并未就此退出歷史舞臺。

“溫和”而“普通”的病原體——流感病毒

在眾多來自動物的疾病中，最為普遍，從而徹底“賴”上人類的病毒典型當屬流感。而兩種最常見的流感病毒，其實是早在幾千年前畜牧業剛剛興起時，就開始與人類“親密接觸”了。它們分別是豬流感病毒（SIV）和禽流感病毒（AIV），顧名思義，傳染源分別是豬與雞。

流感相對來說致命性較弱，常見流感的致死率在0.01%到0.03%之間。所以按照前面的傳播方式劃分，它屬于“溫和”派的病毒。具體來說，以下幾個特點讓它能夠迅速傳播：

人類感染者很少死亡，也極少在短時間內被剝奪運動能力，導致病毒在人際間流動性很強。

流感病毒是單鏈RNA病毒，容易在眾多不同宿主傳播過程中發生高頻變異，不斷產生新型變種讓疫苗失效。

“保底”技能：它在家禽家畜之外還能依靠野生動物傳播，在野豬，野鴨乃至天鵝身上都曾檢測出過流感病毒株。攜帶病毒的候鳥遷徙也會造成流感跨地域傳播。

LINK

單鏈RNA病毒的遺傳物質只有單條核糖核酸鏈，這種病毒沒有基因修復功能，在自我復制過程中很容易發生“錯誤”乃至錄入外來遺傳信息，產生變異。冠狀病毒也是單鏈RNA病毒。

另外，雖然流感病毒一般來說致死性不強，但并不意味它對人類社會危害比其他病毒小，在近代歷史上，流感病毒也造成過兩次巨大的災難。

西班牙大流感

1918～1919年

源于：美國

感染5億～10億人

死亡2500萬～4000萬人

比一戰死亡人數更多，間接造成一戰提前結束

H1N1豬流感

2009～2010年

源于：墨西哥

感染4300萬～8900萬人

死亡至少1.2萬人

感染214個國家，造成全球養殖業衰退

LINK

之所以最初爆發于美國卻被起名西班牙大流感，是因為當時西班牙受害嚴重，約800萬人感染，甚至連西班牙國王也受到了感染。

即使拋開這兩次大暴發疫情，那些死亡率萬分之一上下的“普通”流感，也會靠著干萬至上億的感染基數，以及感染后引發的并發癥（免疫力下降引發的其他細菌或病毒感染）在每年冬季到春季奪取數以萬計的生命。

不是病毒“病毒”——朊病毒

在農耕社會，牛是人類重要伙伴——農耕動力與蛋白質（牛乳）來源。但到了現代，瘋牛病卻讓人們開始“談牛肉色變”，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是：朊病毒。

雖然帶上了“病毒”兩字，但朊病毒不算病毒，甚至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生物”。它沒有一般生物細胞內記載遺傳信息的DNA或RNA，只能靠宿主體內的蛋白質進行復制，它更適合叫“毒蛋白”或者“感染性蛋白質”。

因為會偷取宿主體內的蛋白質作為復制“原料”，所以朊病毒的復制會逐步破壞宿主的機體。而它對人類社會的破壞不亞于其他“真”病毒。

牲畜原發疾病：瘋牛病（以及與其高度相似，但暫未發現傳染人類的羊瘙癢病）

人類疾病：新變異型克雅氏病

感染機理：宿主腦組織被朊病毒自我復制所破壞

引發癥狀：睡眠紊亂、失語癥、視覺喪失、肌肉萎縮、肌陣攣、進行性癡呆、死亡

有效治療措施：有效治療措施：

唯一應對措施：無

唯一應對措施：消滅染病動物群（撲殺、焚燒、深埋、肉類出口限制）

LINK

死于瘋牛病的病牛，以及人類，其腦組織均呈遍布孔洞的海綿狀，這也是瘋牛病又被稱為“牛海綿狀腦病”的緣故。

瘋牛病肆虐元兇：現代化規模養殖

現代養牛場目的是最大限度降低成本、提高產能，但是這會造成牛個體過度集中，甚至“牛吃牛”的狀況，這正是瘋牛病傳播的主因。

順帶一提，在20世紀早期流行于新幾內亞島高原的庫魯病的病原體朊病毒，其根源也是當地的食人（尤其是吃掉死者腦部）習俗。在禁絕這些習俗后，庫魯病迅速消失了，而瘋牛病的防治也依靠相同的方式基本取得了成功。

①庫魯病

由于新幾內亞原始部落食人習俗導致的傳染病，病原體是朊病毒，癥狀類似于瘋牛病，患者大腦機能因為持續腦損傷而退化，難以行動、渾身顫抖抽搐，最終死亡。

“喪尸病毒”——狂犬病

另除了瘋牛病之外，還有另一種患后治療效果極差的人畜共患病——狂犬病毒。它又被稱為“喪尸病毒”，因為它會攻擊人類神經中樞，相比瘋牛病，染病動物具有攻擊性，讓它傳播更“主動”，更難防治。

感染機理：中樞神經受損

引發癥狀：狂躁、不安、驚悸、恐水、怕風、咽肌痙攣、進行性癱瘓等

有效治療措施：無（死亡率幾乎100%）

動物宿主：犬科動物（家犬、狼）、家貓、犰狳、靈長類（獼猴）、蝙蝠

唯一應對措施：人類狂犬疫苗接種（提前預防）、寵物（貓、狗）狂犬疫苗注射

水來土掩——人類的應對策略

在嚴重的動物傳播流行病威脅面前，人們從古到今相處了各種應對策略，這些策略對我們來說都有很多借鑒意義：

規范化現代養殖/寵物業

現代養殖業＼寵物業已經在最大程度上通過養殖環境設計、養殖場所消毒、注射疫苗和使用抗生素，將人畜共患病風險降到了最低。雖然濫用抗生素情況確實存在，但接下來不是規避它，而是進一步規范它。

避免與野生動物接觸

現代人總覺得與野生動物接觸是“純天然”“遠離文明喧囂”“擁抱自然”，但實際是把自己暴露在缺少健康防護的環境下，無論是進食野味、接觸、投喂野生動物，都是在擁抱死神。愛惜生命，請遠離野生動物。

LINK

前面提到的現代化規模養殖引發瘋牛病，與人類需要通過規范化現代養殖業來避免傳染病并不矛盾。因為只有通過規范現代化養殖業，才能發現其中存在的隱患，讓動物養殖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