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那些孩子

包利民

一

去黑龍江的一個山區小城采風，那兒的山水別有一番情趣。

那天，我們登上一座小山的頂峰，浩蕩的長風之中，滿山的石頭都靜默地矗立著。我們在一堆亂石旁邊合影留念，這時，手持相機的小王忽然停了下來，向我們身后望去。

我們也回頭望去，只見在石堆的另一邊，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在搬石頭。我們走過去，看見那個小男孩把石塊搬到不遠處的懸崖邊，然后扔進山澗里。他就這樣不停地來回跑著，很快便滿頭大汗。

我們感到奇怪，就問他：“小朋友，你在玩什么呢？”

他抬頭看了看我們，說：“扔石頭唄！要是你們照完相了，那就趕快下山去吧。”

我們互相看了看，覺得這個小孩很反常，問：“你能告訴我們你為啥要不停地扔石頭嗎？”

小男孩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說：“山下有一條廢棄的隧道，你們知道嗎？”我們點點頭，上山前，我們看到了。

男孩接著說：“隧道塌了，我爸爸被砸死在里面了。都怨我！他把手表落在隧道里面了，他答應過我，那塊手表以后要送給我的，我就讓他回去找，誰知隧道就在那時塌了……”

山頂上一片沉寂，過了良久，我問他：“你每天都來扔石頭，是想把你爸爸挖出來嗎？”

小男孩搖搖頭，說：“爸爸是挖不出來了！我看見別人的墳都那么矮，可我爸爸身上卻有這么大一座山，我怕他太累了，我扔下去一塊石頭，爸爸就能輕松一些。你們快下去吧，我爸爸承受不了這么多人的重量！”

我心里涌起一陣感動，不知是誰帶的頭，我們都搬起石頭，往懸崖下扔去。

小男孩看著我們，終于露出可愛的笑容。

二

一直記得那個叫文文的小女孩，并不是因為她是一個弱智兒童，而是因為她曾經做過的事情。

那時，文文也就七八歲吧，我們住在同一個大院里。文文每天都四處亂跑，去垃圾堆里翻找她喜歡的“寶貝”。

有一天，同院的張嬸丟了鑰匙，打不開家門，只好站在門口等張叔回來。張叔那天碰巧沒帶鑰匙，兩人互相埋怨，繼而開始爭吵，全院的人都來勸架。

那天以后，文文走得更遠了。我曾在路上遇到過她幾次，她總是低著頭，一直在尋找她的“寶貝”。

那年冬季的一天，文文失蹤了，天都黑透了她還沒回來。于是，全院的人都四處去尋找她。快到半夜的時候，有人終于在城西的派出所找到了她。大冷天，她的手腳都凍傷了。

第二天，我們都去她家看她。她坐在熱炕頭上笑著，手里攥著幾把鑰匙，嘴里不停地說：“給張嬸，給張嬸……”

原來，文文這些天一直都在四處尋找張嬸的鑰匙。她想，只要把張嬸的鑰匙找回來，張嬸和張叔就不會再吵架了。這孩子雖然智力有障礙，但卻擁有一顆善良的心。

【原載《婚姻與家庭》】

插圖 / 為了孩子 / 佚 名